另一邊,熊槐安排好國中事宜後,看向一旁陳轸道:“陳卿,有勞賢卿接下來全力打探五國的傷亡,并趁戰事暫時,派人收買各國的大臣,繼續離間五國的關系。
尤其是韓國,這次我們在陳城刻意針對韓國,韓國損失必然極大,而且韓國在秦齊魏韓四國中最爲弱小,加上韓國之前才經曆過各國伐韓,繼續打下去對韓國最爲不利。所以,寡人想要重點拉攏韓國。
韓國一退,秦國就無法與齊魏宋三國聯合起來。而齊魏宋失去了秦韓聯軍,那就憑他們三個國家,寡人半點不虛。”
“唯。”陳轸點了點頭。
“此外,還有宋國,這一戰中,齊宋聯軍橫掃颍東,奪取我颍東兩百餘裏,如此大的地盤,齊國必然不會全部贈送給宋國。而齊國占據颍東之地,中間隔着一個宋國,與國中聯系多有不便。
所以,如果寡人所料不差,齊宋兩國必然會交換土地,而交換的地盤,十有八九就是泗西之地。
這塊地盤之前也是我楚國的地盤,現在則是宋太子貞的地盤,宋王若是将這塊地盤送給齊國,則對太子貞極爲不利。
所以···”熊槐将目光轉向一旁的中大夫左成:“左卿,你與太子貞交好,這次有勞你再去一趟宋國商丘,一面拉攏宋臣,一面給太子貞鼓氣,讓他不要放棄泗西之地,寡人會幫助他。
甚至,左卿還可以告訴太子貞,讓他必要時可以直接求助在淮陰的景陽,讓景陽出兵相助。”
“唯。”
接着,熊槐又看向殿中衆人道:“諸卿,五國雖然退兵了,但是戰争卻沒有結束,希望諸卿同心協力,與寡人一同拆散五國聯盟,再振我楚國聲威。”
“唯。”
不久後,當屈原從宮中回到自己的府邸,還未進入大門,就有一個自己的門客前來禀報道:“君上,樂君司馬攜重禮來訪。”
“樂君司馬!”屈原一怔,随後笑了笑道:“各地封君一向與我不和,甚至還視我爲眼中釘,就算上朝時相遇,也是冷眼相向。現在樂君竟然派司馬給我送禮,想來樂君一定是因爲封地之失,當心我趁機慫恿大王滅他們滿門,這才急不可耐的給我送禮來了。”
“那君上的意思是,拒而不見,禮物退回。”
“不。”屈原想起剛剛楚王對那十六位封君的處理,立即搖了搖頭:“收下樂君送來的禮物,并且好言寬慰樂君司馬,請樂君安心。”
就在屈原收下樂君送來的重禮的同時,郢都中,左尹昭常、上大夫景邵、鹹尹範環等重臣府上,同樣也發生着這一幕。
而就在郢都的重臣收下弋陽君他們的重禮後不久,楚宮中便一連收到了十五封上書。
“大王,剛剛弋陽君等十五位失去封地的封君,獻上他們的請罪書。”
“請罪書?”熊槐一怔,自己免去他們罪責的诏令才剛剛發下去,他們的請罪書就送來了。
這算什麽,自己還沒有降罪,他們就主動湊過來!
看來他們是真的怕了,擔心自己趁機搞他們啊。
想着,熊槐心中一樂,準備笑看這些封君如何向自己求饒,又會開出什麽樣的條件免去他們一死。
“也罷,将他們的上書呈上來,寡人倒要看看,他們究竟是怎麽向寡人請罪的。”
司宮李秋聞言,拱手一禮後,便立即退去。
不多時,熊槐案上就擺好了十五卷竹簡,而後,熊槐随意拿過一卷請罪書,展開一看。
看罷,熊槐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這是信君的請罪書,他在上書中全然不提自己沒有守衛封地的過失,反而将所有的罪責全都推給了令尹昭雎,一副自己忠心耿耿,而令尹昭雎作戰失利指揮失當,應該負有主要責任。
好像昭雎不死就難以平民憤,昭雎不死楚國就難以安甯一樣。
接着,熊槐放下信君的請罪書,然後又拿起另一個封君的請罪書。
熊槐将書簡展開後,目光大略一掃,便将竹簡上的内容看完。
這是樂君的請罪書,内容跟信君的大同小異。
而後,熊槐将另外十三封請罪書一一看完,沒有一個遺漏的。
結果,十五封請罪書全是一個模子炮制出來的,全是爲自己推脫罪名,并将戰敗的罪名推給昭雎。
本來,關于封地失守的事情,熊槐已經按照五十年前的舊例來處理,對封地失守的封君不予處罰。
并且他剛剛還當着一衆重臣的面,下诏安撫他們。
結果倒好,自己沒想着趁機處理他們,他們沒有老老實實的呆在巨陽等候自己的诏令,反而主動上書告發他們的主将以及百官之首的令尹昭雎。
雖然熊槐知道,樂君他們肯定是看出了他想要變法收權,擔心他會趁機降罪于他們,所以這才急急忙忙的推脫責任自保。
但是,他們推脫卻是完全将自己折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樣,卻将戰敗的責任全部推給了執行命令的昭雎。
可是,在熊槐看來,這哪裏是将罪責推給昭雎,這分明是在質問他這個楚王。
是,陳城一戰是楚國慘敗沒錯,同樣,昭雎是這一次大戰的主将也沒錯。
可是這一場戰敗乃是楚國主動施爲,乃是楚國爲了分化五國,不得已而爲之的無奈之舉。這事雖然沒有公開,但是這個計劃早在五國伐楚之前,就已經确定好了的計劃,一旦韓國陷入缺糧,結果楚國拉攏秦國失敗,那就立即執行第二個計劃,放棄陳城,以土地爲餌,分化五國。
這是針對五國的不同心态,而刻意設好的陽謀,五國肯定會因爲分贓不均而分裂,楚國不怕五國不上當。
所以,這個計劃是他這個楚王主動點頭,朝中重臣查漏補缺并具體實現的計劃。
隻是這個計劃實在是不好向國中父老交代,所以哪怕現在計劃已經施行完畢了,熊槐也沒有将這個計劃公之于衆。
結果倒好,熊槐還沒來得及下诏安撫那些封君,那些封君就急匆匆想要推脫罪責。
推脫罪責也就罷了,隻要他們能誠心誠意的請罪,讓熊槐心中舒坦,熊槐爲了安撫他們,甚至還會有所賞賜。
但令熊槐窩火的是,他們不僅沒承認罪責,反而将罪責栽倒昭雎身上。
在熊槐看來,這分明是在指桑罵槐,将戰敗的罪名全都推到自己頭上。
這要是處置了昭雎,無疑會讓朝中的重臣與他這個楚王離心,昭雎按照計劃行事,卻背上黑鍋被殺,這以後,還怎麽讓朝中重臣盡心辦事。
這要是他這個楚王承認錯誤,這讓戰死的将士們的家人怎麽看他這個楚王,這讓陳城的百姓們怎麽看他這個楚王?
這兩點都不是關鍵,真正的關鍵是,他用三十年才建立起來的威信還要不要了?沒有了威信,他接下來還怎麽治理楚國?
所以,這件事自己不能主動承認,并且也不能處罰昭雎。
那麽···
可是,這一戰也瞞不住明眼的人,這要真的處置了那些封君,那就是他這個楚王故意設局坑害自己的臣子,這讓江漢江淮的百多個封君怎麽想怎麽看?
所以···
熊槐看着案上的十五道請罪書,暗暗吐槽道:“這十五個家夥怎麽就這麽不長眼呢?不,不是不長眼,而是也太多心了,君臣之間的信任,說沒就沒了。”
輕輕感歎了一聲,熊槐便向司宮李秋吩咐道:“将這些上書都燒掉吧,通知下去,就說宮中無意失火,樂君他們的請罪書還未來得及面呈寡人,就毀于大火。”
“傳诏,告訴樂君他們,讓他們再寫一份請罪書,這一次寡人要好好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