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熊槐暗暗猜測燕王用意的時候,屈原走到公子安身側,一臉沉重的道:“大王,燕王不暗藏石磨,反而千裏迢迢的送來楚國,解了我楚國的燃眉之急,這等情誼,非重禮無以酬謝。”
熊槐聞言一怔,詫異的看向屈原。石磨本就是楚國最先發現的東西,燕王送給楚國本來已經有的東西,來成就自己的德行。
面對這種事情,楚國不暗罵燕王也算心胸寬廣了,怎麽還要重禮酬謝燕王呢?
這不是已經被燕王踩了一腳,然後又伸出頭,再讓燕王打一巴掌麽?
隻是,熊槐見屈原一臉沉重,不像是在說笑,更不像是在說反話。
見此,熊槐心中一沉。
接着,陳轸像是想起了什麽,臉色一變,急忙走到屈原一旁,亦開口道:“大王,左徒言之有理,燕王大恩,我楚國必重謝之。”
熊槐見狀,皺了皺眉,接着思緒一轉,然後臉色一變。
石磨的事情已經不是秘密,即将公之于衆,那麽之前齊楚兩國的所作所爲,就瞞不過其他人,其他人必然會知道他們所享用的面粉,肯定被齊楚兩國狠狠的坑了一筆。
其他國家奈何不了齊楚兩國,其他國家貴族更加奈何不了齊楚兩國。
他們從來都沒有被齊楚兩國放在心上。
但是,楚國之内的人呢?
熊槐此時已經想起來,當初賣面粉的時候,不僅賣到三晉宋齊等國去了,而且還在國中賣出了許多。
要是等國中權貴富人得知,他們所享用的面粉,本是尋常之物,卻被楚王坑走了一大筆錢财。
這···
若是其他時候,他們肯定還得大贊一聲楚王賢明。
但是,在百姓遲疑,貴族離心的時候,讓他們知道這事,這肯定會讓他們更加痛恨他這個楚王。
所以,燕王送來的不是石磨,而是一個台階,更是一個可以提前公布于衆,安撫那些勳貴,趁機收攏民心的機會。
想着,熊槐臉色一變,然後一臉肅然道:“燕王有心了,此等情義非重禮難謝。”
說着,沉吟了一下,正色道:“敝國有珍獸犀牛,其皮制成皮甲,堅固非常刀箭難傷。寡人願意以五百副犀牛甲相贈。另,楚國東部河水入海口處有一地名爲堂邑,寡人願爲以此地爲燕王湯沐地,以答謝燕王。”
公子安見此,不由笑了笑,這次送出石磨與石碾的目的全部達成了。
其實他這一次來楚國,不僅僅隻是送禮,也不是爲了踩着楚王的身軀成就燕王的德行,實則乃是爲了試探楚國。
不久前楚王在國中大肆殺戮群臣的消息傳到燕國,不僅讓已經準備回國的鄂君停住了腳步,同樣也讓燕國上下對楚國充滿着遲疑。
楚王是不是已經老邁,已經老糊塗了,才做出這種親者痛而仇者快的事情。
因爲齊楚兩國的敵對關系,讓燕國不由自主的将外交重心放在楚國,若是楚國衰弱,這對燕國極爲不利。
一旦齊國沒有了楚國的牽制,再次将重心放在燕國身上,以燕國那瘦弱的小身闆,根本扛不住。
故而,爲了試探楚王是不是已經老邁昏庸,爲了決定燕國接下來的外交重心在哪裏,才有了這次的行動。
現在看來,楚王雖然殺戮大臣,卻并非毫無顧忌,依然顧及名聲。
而且···
公子安看了看一旁作陪的屈原與陳轸,心中不由稱贊,楚國之中依然有諸多大賢,而且還被楚王所信任。
這樣的楚國,肯定不會輕易衰弱,還能成爲齊國未來十幾二十年内的力敵。隻有一個強大的楚國,才值得燕國繼續下注。
如此···
公子安心中有了決斷,于是,對楚王送出的禮物毫不推辭道:“謝大王饋贈。”
熊槐見公子安接受了自己饋贈,微微松了一口氣,頓了頓,再次開口道:“不知公子所來的第三件事是?”
公子安聞言,笑了笑道:“大王,自鄂君去燕,已近兩年矣。寡君數見鄂君,與其語,多稱贊其能。故而寡君又一個不情之請,希望鄂君能留在燕國輔佐寡君。當然,作爲回報,寡君希望大王不要嫌棄在下愚鈍,能讓在下有幸能侍奉大王。”
熊槐一怔,他萬萬沒有想到這三件事,竟是燕王與楚國交換大臣,而且交換的對象還是楚國最富有的鄂君。
交換大臣,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在交換人質。
鄂君啓身爲自己的臣子,當然可以做人質。
但是,鄂君去燕兩年,至今未歸,現在燕國突然說要留鄂君在燕。
這是燕王的請求,還是鄂君主動提出的請求呢?
這其中的差距極大。
此時,熊槐目不轉睛看着公子安,意圖從他的臉上看出些什麽。
隻是,公子安一臉坦然。
見此,熊槐突然長歎一聲。
是了,燕國如今還需楚國牽制強大的齊國,所以燕王是萬萬不可能扣押鄂君的。
所以,燕王之所以要留下鄂君,恐怕是鄂君主動請求的吧。
至于爲什麽!
熊槐自然是知道的。
雖然上次各國伐楚之時,熊槐擔心鄂君遭遇不幸,故而主動将鄂君送到燕國去了。
但是,秦韓兩國肆虐漢北隻是,鄂君的封地同樣也遭到了肆虐,接着,熊槐趁機将漢北的所有封地全都收回,轉爲食邑。
雖然當時的情況,鄂地已經被韓國所取,他将封君轉爲食邑乃是恩賜。
但是,封地依舊是沒有了。
尤其是鄂君多有功勞的情況下,鄂君得知此事後,想來心中也是不知道怎麽面對他這個楚王,故而滞留燕國遲遲未歸。
然後才有了這次交換大臣的事情。
對鄂君的選擇,熊槐可以理解,但是,此刻他心中卻很難受。
連一向忠心耿耿的鄂君,連一向都對封地不怎麽在意的鄂君,都對失去封地如此在意,更何況其他人呢?
誠然,鄂君不願歸來,算是他這個楚王對不起他。
但是!
熊槐想起事後的種種的情況,目光變得異常堅定:寡人也沒有錯!
想着,熊槐看着公子笑了笑:“可,寡人早就知道公子的賢名,承蒙公子不棄,願意從燕國來輔佐寡人,這是寡人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