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後,衆封君全都渾身散發着寒意,帶着一臉愠色回到賓館中。
方才的朝議中,楚王根本就沒有給其他大臣勸解的機會,就直接宣布要給封君派出令尹,直接以楚王之尊,強行推動此事。
當時衆封君雖然沒有開口,但并不意味這他們便同意此事。相反,此刻他們全都心生不滿。
封君們本來在封地好好的,頭上本來就有楚王,現在,楚王還要強行委派令尹,身邊瞬間就多了一尊大神,對他們進行管制,這簡直就是惡心。
鍾離君回到房中,“哐”的一聲猛然關上門,獨自待在房中,心中的憤恨之氣便再也忍不住,瞬間噴湧而出,破口大罵道:“可惡,我等爲了抵抗六國的大軍,盡起領地内的所有精銳之師,拼死抵抗,最終擊退六國聯軍,可謂有功無過。結果,大王竟然聽從屈原的讒言,削弱封君的權力,好像我等封君有何大罪一般。
還有屈原這奸虐小人,一直都以爲我等封君乃是國家蛀蟲,欲除之而後快。可是,他卻不知,我等封君才是國家的柱石,大王哪次出征,我等封君不曾帶兵附從?又有哪次對各國作戰,沒有借助各地之力?
還有,難道他們這些在朝的朝臣,就不是封君了嗎?江君昭奚恤,渤海君昭陽,麥君景鯉,還有景翠昭雎,乃至屈氏自己,難道就不是封君?若是沒有封地的支持,他們昭景屈三族,還能在朝中呼風喚雨嗎?若是沒有封君爲國效力,楚國何以威壓各國,稱霸天下?
結果屈原卻隻見封君之弊,不見封君之利,認爲封君是國家的禍害。而大王暴虐,對屈原寵愛有加,常常偏聽偏信,簡直可恨!”
說到這,鍾離君猛然搖了搖頭:“不行,若是讓令尹進入封地,一旦令尹掌權,那麽下次屈原向大王進讒言,再次要求貴戚兩代而絕祿,要求收回封地,那時,我等豈不是隻能束手就縛?”
說着,鍾離君立即向外走去,但是走了兩三步,到了房門近前,卻恨恨的長歎一聲,然後再度返回房中,接着來回走動,不斷的兜起圈子來。
不久後,一個門客在外禀報道:“君上,大王使者到。”
“終于來了!”鍾離君心中一喜,立即出門而去。
接着,院子外,一個谒者向在地上跪拜的鍾離君道:“奉大王诏,鍾離君抵禦六國有功,賜黑帝胙一塊,賜三色石一塊,請鍾離君再勉之。”
說着,谒者身後的兩個随從便各自捧着一個木盤來帶鍾離君身前。
此時,鍾離君再拜道:“臣鍾離君謝大王賜!”
接着,鍾離君起身,親手接過木盤,然後轉交自己的門客。
待楚王使者離去後,鍾離君拿起楚王賞賜的用來祭祀黑帝的福肉,咬下一塊肉來,恨恨用力的咀嚼了數下,然後吞入肚中,細細品味了一下,然後歎道:“好苦啊!”
說罷,便咬牙切齒的将胙肉全部吃下,然後直接用手一摸嘴唇,擦掉嘴角的油漬後,便出門而去。
曲陽君的院中,等鍾離君趕到之時,尚君早已在此等候了,對此,鍾離君并無意外之色。
此時,正細嚼慢咽享用胙肉的曲陽君,見鍾離君到來,放下胙肉笑道:“鍾離君也來了,且先在一旁稍後,待老朽享用完大王所賜的胙肉!”
說着,曲陽君不等鍾離君回複,便自顧自的從胙肉上切下一小塊肉來,接着放入嘴中,細細品嘗起來。
見此,鍾離君張了張口,而後什麽也沒有說,便走到尚君身側,看了臉色有些不耐的尚君一眼,然後問道:“尚君,不知大王所賜胙肉,滋味如何,是否如以前一樣美味?”
尚君看了鍾離君一眼,見他嘴角還有一些沒有擦去的油漬,沒好氣道:“鍾離君不是已經吃過了嗎?何必來問在下!”
鍾離君瞄了一眼曲陽君,然後搖頭道:“吃下胙肉之後,在下嘴裏依然苦味未去,但在下看曲陽君這樣子,似乎他手中的胙肉與在下不同,似乎美味非常啊!
是以,在下還以爲這次的胙肉,與往常所賜不同,并不如以往的美味。”
“這···”尚君看了看鍾離君,然後又看了看曲陽君,對鍾離君的意思心知肚明。
于是,便深爲贊同的點頭道:“味同嚼蠟,也不知道曲陽君爲何還津津有味的品嘗。”
“或許是苦中作樂吧!”鍾離君笑道。
尚君聞言嘴角一抽:“或許吧!”
就在鍾離君與尚君說話間,江淮的封君陸續趕到曲陽君的院子中。
半刻鍾後,房中聚集十幾個江淮封君之後,曲陽君又等了一會兒,見無人再來,心下便知,該來的都來了,不想來的也不會來了。
想着,曲陽君便放下手中的刀,将吃了一大半的胙肉放在一邊,喟然長歎道:“大王所賜的胙肉,果然美味非常,隻是,老朽老矣,也不知道還能吃上幾次!”
鍾離君聞言歎道:“曲陽君,好歹我等還能吃上祭祀黑帝的福肉,不像羕陵君他們,不僅這次沒能吃上胙肉,以後都吃不上了。”
此時,尚君臉色陰沉的接着道:“不僅是羕陵君他們,就是我等子嗣,恐怕未來都未必能享用大王到所賜的胙肉了。”
尚君話音一落,房中傳出一片歎息聲,接着,便沉默了下去。
此刻,在場的人都已經意識到,就憑楚王今日的作爲,他們已經很危險了。若是他們沒有反抗,恐怕子孫後代,就隻能淪爲尋常貴族。胙肉這種楚王以示親近顯貴之意的賞賜,恐怕就沒有了。
随着房中空氣逐漸凝固,彌漫着一股厚重的壓抑之氣,所有人的呼吸都漸漸沉重。而後,房中衆人屏住呼吸,目光閃爍,不斷向他人望去。
好一陣後,衆人都從其他人的眼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然後長長吐出一口氣,接着微微點了點頭。
此時,房中壓抑的迅速消失,諸人臉色露出一絲輕松之意。
“曲陽君,在座的以君最爲年長,可謂德高望重。如今我等無罪,大王卻打破數百年來的慣例,強行給我等派出令尹,意圖插手我等封地内政。自上古以降,國君幹預封地政事,在下從未聞之,實在是太過分了。
不知曲陽君以爲,此事我們應該如何應對?”
“嗯,此事···”
曲陽君正要說話,突然,房外傳來一聲急促的大喊聲:“君上,不好了,在下有急事禀報。”
曲陽君聽到自己門客的呼喊聲,微微一怔,然後見其他封君臉色多有不快之色,頓時臉色一沉,怒道:“何事禀報?”
接着,一個人推開房門,快步走到曲陽君面前,急道:“君上,方才從宮中傳出的消息,公孫衍兵分五路,同時對喜君他們用兵。結果,喜君提前逃亡國外,大王的軍隊一到,喜地便出城迎降。
另外,勳君等人雖然并未逃亡,但是,在大王軍隊的圍攻下,全都堅守不足一日,城池便在内應的策應下,被攻破了。”
說到這,這人快速喘了一口氣,然後接着道:“大王剛剛已經下诏,勳君等人據城自守,形同謀反,不可依大赦之事赦免。故,大王下诏,滅勳君等四人全族,不必押到郢都審判,就地處決。”
“什麽···?”
衆人聞言,全都一滞,接着,臉色一變,左顧右盼,看着身邊的其他封君,仿佛洪水猛獸一般,令他們坐如針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