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
父子君臣相對。
熊槐看着風塵仆仆的太子橫,語氣平淡的問道:“已經見過你母後了?”
太子橫屏住呼吸,低聲應道:“回父王,兒臣已經見過母後了。不想,一月未見母後,竟發現母後突然消瘦了許多。”
“是啊!”熊槐點了點頭,接着歎道:“你們母後這段時間可是爲你兄弟二人操碎了心,而寡人憂心國事,無暇照顧王後,以緻王後日漸憔悴,寡人心憂不已。正好太子你返回郢都,這段時間就多陪陪你母後,讓她稍稍寬心!”
“這···”太子橫頓時一滞。
他千裏迢迢趕回郢都,可是爲了替父王分憂的!是爲丹淅的封君而來!
結果,父王卻讓他去陪母後。
大丈夫豈能兒女情長?
雖然心中不痛快,但是父王開口,太子橫不敢反抗,隻得應着:“是,父王!”
熊槐有叮囑道:“還有,不要跟你那個不孝的弟弟一樣,惹你母後生氣。”
太子橫委屈的應道:“是,父王!”
熊槐滿意的點了點頭,而後擺了擺手:“去吧,多陪陪你母後。”
“唯!”太子橫應着,但是身體卻沒有動,依舊跪坐在熊槐面前。
熊槐眼睛一縮,立即沉聲問道:“太子還不快去?”
太子橫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開口問道:“父王,兒臣聽說在伐宋一事,群臣···”
話未說完,熊槐便開口打斷道:“太子,伐宋一事,寡人自會處理,關于此事,太子不必插手了。”
“這···”太子橫一聽熊槐開口拒絕,頓時腦子一亂。
接着,熊槐臉色一沉,闆着臉道:“太子還是先去陪着王後吧,此事對太子,對寡人來說,都比伐宋一事重要的多!”
太子橫見熊槐已經生氣了,立即低頭應道:“唯!”
熊槐看着太子橫離去的背影,沉吟許久,然後開口道:“請太傅與令尹前來,寡人有要事相托。”
話一出口,熊槐立即阻止前去傳令的李秋道:“等等!”
熊槐想了想,搖頭道:“算了,太傅年事已高,不必請太傅了!”
“唯!”
···
太子府。
太子橫回到府中,正沐浴之時,一個使者在外禀報到:“太子,令尹在府外求見。”
“令尹?”太子橫一怔,立即應道:“請令尹稍後,孤随後就到。”
“諾。”
不久後,太子橫來到大廳,見景鯉正在客座上閉目安坐,立即笑着上前。
“令尹!”
“太子!”
禮畢。
景鯉斟酌了一下,緩緩道:“敢問太子,匆匆而歸,可是爲公子子蘭而回?”
太子橫點頭道:“正是如此,子蘭做出這等糊塗事,橫憂心父王母後,故,特從淮陰趕回郢都,以略盡孝心。”
景鯉點頭道:“太子孝心可嘉,大王與王後必定會感受到的。”
太子橫聞言,想起楚王與王後截然相反的态度,頓時默然。
景鯉見狀,開口道:“臣不久前求見大王,卻發現大王對太子歸來并未感到歡喜,不知太子以爲何故?”
“這···”太子橫臉色一僵,無以應。
見此,景鯉沉吟道:“太子,臣出宮後,左思右想,略有所得,故特意前來求見太子。”
太子橫立即長拜:“請令尹指點!”
景鯉點了點頭,開口道:“太子,自從大王得知公子子蘭的事情後,這十幾日來,每次與群臣議事,眼中憂色不斷。然太子今日歸來,臣求見大王之時,卻發現大王眼中已經恢複平靜。
是以,臣暗想,大王對太子歸來,還是十分欣喜的,但是卻因爲他事,而心有顧慮。”
太子橫精神一振,頓了頓,問道:“不知令尹以爲父王在爲何事擔憂?”
“是爲太子!”
“我?”
景鯉點了點頭:“如今大王所憂心的地方,不在于楚國之外的各國,而在于楚國之内。爲了應對各國伐楚一戰,大王已經準備數年之久,糧草器械充裕,各國大軍爲我楚軍所阻,勞而無功,這便是明證。
大王之所以擔憂楚國之内,那是因爲國内的情況,出乎大王以及臣等的預料。按照之前的預計,我楚國百萬雄師防禦險要之地,有足夠的物資支撐,便可與各國百萬大軍相持兩到三年。
不想,僅僅隻是交戰半年,國中的厭戰情緒就高漲,群臣百姓要求速戰速決的呼聲日益高昂,以緻每次群臣議事,都分成兩派,相互争執不下。”
景鯉将太子橫若有所思,便停頓了片刻,然後接着道:“太子,群臣相互争持,大王并不擔憂,大王唯一擔心的,那就是群臣将太子牽扯進來。
爲君之道,在于不偏不倚,如此才能團結大部分的臣子,隻要内部不亂,國外的敵國,就不能把我楚國怎麽樣,是以伐宋之議在楚國争論半年,但是大王卻始終沒有發出聲音。這不僅是因爲大王心有疑慮,更是因爲,值此關鍵時刻,大王需要團結所有的大臣。
大王尚且如此,太子身爲儲君,更需如此。”
說着,景鯉意味深長的道:“太子,你乃國之儲君,如今群臣分成兩派,不知太子打算站在那邊。”
太子橫默然,他知道景鯉說的不是朝中的大臣,而是江漢與江淮封君的分歧。
伐宋的争論發展到現在,已經不再是單純的在争論伐宋利弊,而且還夾雜着東西兩幫人的利益。
如果他是公子,那麽隻需站在其中一邊便可,但他是太子,是儲君,他要的不是一半,而是全部,是沒有封君反對。
若是他即位之前就得罪一半封君,那麽他即位之後,要想重新拉攏那些不聽使喚的封君,樹立楚王的威嚴,恐怕的付出很長的時間還有代價。
所以說,無論他站那邊,都是錯。
原本他已經跳出了這個漩渦,但是子蘭稱王後,他又回來了,再次陷入這個漩渦中。
想到這,太子橫又搖了搖頭。
不,不是他再次陷入其中,而是接受丹淅封君的賄賂後,在子蘭稱王後,他就沒有選擇了。或者說,自始至終,他都沒有跳出這個漩渦。
接着,太子橫又想起不久前爲了安撫江淮封君,而接受他們的重禮。
結果,前腳收禮,後腳子蘭稱王。
這···真是命運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