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成大怒的聲音傳到屋内,正持筆謄寫木簡的陳良聽到外面傳來動靜,立即起身而出。
到了前院,見外面的馬車旁,有一貴人打扮的人正在大聲的訓斥一人。
于是,不緊不慢的來到左成面前,拱手行禮道:“敢問貴人可是左大夫當面?”
左成早在陳良擡出房屋的時候就已經注意到陳良,隻是見其年紀并不老,發須青黑,雖然臉色帶着農夫長期耕作的黃黑之色,但是一舉一動,全都從容不迫,仿佛儒家的子弟一般。便知道這不是許行本人,而是許行的門人。
于是便沒有停止訓斥。
直到陳良開口行禮,左成這才應道:“不錯,正是本使。”
說着,左成明知故問道:“敢問先生可是許子。”
陳良應道:“大夫誤會了,在下乃是先生的學生陳良,并非先生。”
說完,陳良向左成行禮道:“良見過大夫。”
左成聞言不置可否,問道:“不知許子何在。”
陳良應道:“回大夫話,先生此人正在田間務農。”
“務農?”左成聞言心中一怒。
莫非他許行還真把他當成一個人物了?
昔日先王派出三位大夫邀請莊子,結果莊子跑到河邊釣魚去了,然後三位大夫隻好主動到河邊找到莊子,然後向他發出邀請。
現在許行明知今日他要來邀請,結果跑到田間務農!
難道,這是要他前去田間請嗎?
想着,左成心中一笑。
莊子是什麽人,那是真正的大賢,隐士。
你許行是什麽人,一個瘋言瘋語的妄人,能和莊子比嗎?
竟然要楚王使者親自前去田間邀請!
想着,左成問道:“莫非許子昨日,未曾接到本使今日要來傳達楚王诏令的消息嗎?”
陳良一聽左成話裏有話,語氣不對,便應道:“回大夫話,先生昨日夜間的确是接到楚王使者今日要來的消息。”
“如果沒有錯的話,楚王使者昨日夜間抵達庸縣縣城,縣城離此不遠,馬車不過半個時辰的路程。正常情況下,使者出行一般乘馬車而行,城池大門打開之時出發,算算時間,應該在朝食之前抵達這裏。”
“隻是,先生今日一大早就起來等候,直到過了朝食,又等了大半個時辰,依舊不見使者到來,所以還以爲昨日是有人對先生開玩笑,故而就去田間務農去了。”
左成聞言頓時一僵。
按照正常情況,他這個使者早就到了。
隻是昨夜在縣城向庸縣尹宣布楚王的嘉獎後,便接受了庸縣尹的接風洗塵。
一則庸縣尹的确很熱情,二則,左成打心眼裏看不起許行,結果,多喝兩杯,加上庸縣尹獻上的越女的确妖娆,然後就誤事了。
左成愣了愣,笑道:“此事的确是本使之過,本使聽說許子賢,有上古聖賢遺風,故而在路上探訪許子事迹,所以耽擱了一些時間。”
“不過,好在有得有失,本使一路走來,發現傳聞不虛,許子行不言之教,的确教化了許多百姓。”
陳良聞言矜持的應道:“使者缪贊了,不敢提不言之教,先生隻是效仿先賢,身體力行罷了。”
左成歎道:“大賢近在咫尺,本使現在确是迫不及待的想見許子,有勞先生帶路,帶本使去見許子。”
陳良拱手道:“使者請。”
不多時,衆人來到田間,陳良指着其中一個呆着鬥笠,穿着粗布衣服,正彎腰在田間勞作的老者道:“使者,哪位就是先生。”
左成本想向前去見許行,結果,擡了擡腳,看着田間的泥土,頓時心生一陣惡心,面上卻是不露聲色,開口道:“陳先生,本使對耕種之事一無所知,卻也知道農者乃是國之根本,若是無意踩壞了田裏的幼苗,破壞了許子的耕種成果,卻是不妥。”
“所以,不知先生是否去請許子出來,就說楚王使者到來,特請許子一會。”
陳良拱手道:“敢不從命,請使者稍待!在下這就去禀報先生!”
左成聞言點了點頭。
陳良來到許行身側:“先生,楚王使者,左大夫來訪,特請先生一會。”
“哦!”許行一頓,而後将手中的泥土仍在田中,直起腰來,轉身一看。
果然,田邊站着這一個貴人,此刻正在拱手行禮。
見此,許行在田間同樣拱手回禮。
而後,許行從自己身上抽出數片木簡,遞給陳良道:“這一畝地的土壤成色,我已經檢查完,至于田中各處的水汽,松軟,以及粟米的長勢,暫時交給你來檢查,并記錄在案。”
陳良接過木簡,應道:“諾!”
左成本以爲許行跟他打了招呼後,會立即前來與自己會面,卻不想,許行打完招呼後,又跟陳良說起話來,雖然沒有說多長時間,但是這種态度卻是令左成不喜。
許行從田中出來,先洗去了自己手腳上的泥垢,然後穿上草鞋,才來到左成身前,拱手道:“行見過使者。”
左成點了點頭,還禮道:“久聞許子大名,今日得見,幸甚幸甚!”
禮畢。
左成開口道:“大王聞許子賢,處無爲之事,行不言之教,教化百姓,種植五谷,大王甚喜,故賜許子五十金。”
許行拱手謝道:“臣,謝大王賜。”
接着,左成繼續道:“野有遺賢,楚國之幸,大臣之失,故,大王聞許子事,特命使者請許子前往郢都一會。”
許行應道:“大王召見,臣之榮幸,願往郢都一行。”
左成見許行答應下來,立即大喜道:“許子請。”
許行笑道:“大夫請!”
兩日後,左成攜許行極其門人數人向郢都而去。
郢都。
熊槐看着左成問道:“賢卿前往庸縣一行,不知所見如何。”
左成應道:“回大王話,臣辭去庸縣,所見所聞,果如傳言一般,許子在庸縣擁有極高的聲望,而百姓在許行及其門人的帶動下,各司其職,努力耕作,沒有絲毫懈怠。”
“而且在許行的影響下,當地民風淳樸,百姓以誠示人,即使稚子也不見欺騙。”
熊槐聞言點點頭,左成所報,與陳轸遞交的情報基本一緻。
于是,不由感歎道:“不錯,許子不愧是有上古大賢遺風。”
“隻是···”左成聞言欲言又止。
熊槐一愣,問道:“隻是什麽?”
左成斟酌道:“隻是臣發現許子實在是太在意于耕種了。臣派人告訴許子,大王的使者明日回去向他宣布大王的诏令,結果,許子得到消息後,竟然連半天時間都不敢遺失,趁着臣尚未到達,竟然先去田間忙務農去了。”
熊槐:“······”
“不僅如此,臣到了田間,許子與臣見禮之後,竟然先把田間的事物幹完,這才出來接受大王的诏令。”
熊槐:“······”
“唉!”左成歎了一聲:“許子好耕,以至于此,果然名不虛傳!”
熊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