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雖然早先被稱歧爲蠻夷,甚至還說出了“我蠻夷也”這樣不要臉的話。但是楚國一直以蠻夷爲恥,自稱颛顼後裔,并不斷的向中原文化靠攏。
早在西周時期,楚國就參考中原的政治經濟軍事文化,打造出一個有别于周室的中原文明變種,春秋中期,楚國徹底完成中原化,并頻頻與中原國家會盟,不在被各國視爲蠻夷。
華夷之辨,在這個年代,先禮儀後血統。
以已經被滅的吳國爲例,吳國先祖太伯乃是文王之父的大哥,但是周國将希望寄托在文王身上,但可惜的是文王之父乃是老三季曆,根據立嫡立長的原則,文王是無法即位的。
爲了将周室傳位于周文王,太伯帶着老二仲雍一同逃到南方,建立吳國。
周室建立後,仲雍的後裔算的上是華夏血脈,但是因爲吳國批發紋身,國家沒有禮儀,則依然被視爲蠻夷。
其後,吳國改制,建立禮儀制度,則重新被視爲華夏一員。
另一個,以中山國爲例,這是狄人建立的國度。
從建國之初期起,中山國就是仿照中原文化而建立的國度,努力進行中原化。但是,因爲是狄人血統的緣故,也可能是中山國戰績不佳,中山國依舊被視爲蠻夷國家。
當然,華夷之辨都是爲統治者服務的,各個朝代都有所不同,每個朝代都選取對自己最有利的說法,或者說每個人都會選取對自己有利說法,這一點不必深究。
而在現在這個時間段,華夏的禮樂制度中,服飾發式,這是一個重要特征。
孔子說:微管仲,吾其被發左衽矣!
可見服飾的重要性。
另一方面,在這個年代,華夏的服裝除了保暖這一個基本作用以外,不僅延伸出美觀,而且,更要要的是,周朝的禮制規範已經融入到服飾之中。
看一個人地位的高低,從他身上的服飾就可以看出來。
若是改穿胡服,這可沒有辨識身份地位的功能,至少還沒有約定俗成的辨識标志。
萬一,軍隊中的貧将軍遇到一個富校尉,相互不認識,怎麽辨認地位高低。或者說宴會時,晏子那樣的窮人碰上一個富可敵國的大商人,這,或許晏子這樣的人不會感到羞愧或者受辱,而會怡然自諾吧!
但如果是範雎這樣牙呲必報的人呢?
國家不就亂套了嗎!
故而景鯉才覺得趙王他瘋了,放着高大上的華夏服裝不要,卻自甘堕落去穿胡人的服裝。
楚國辛辛苦苦,經過多年征戰,這才獲得各國認可,成爲華夏一員,結果趙國就這麽輕易地放棄了。
這簡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熊槐聽到景鯉的話,又見景鯉氣不打一處來,頓時嘴角抽了抽,連事不關己的景鯉都如此氣憤,趙國的群臣,恐怕已經瘋了!
陳轸點點頭,對景鯉的話深以爲然,景鯉話音剛落,立即應道:“令尹所言不錯,當日朝議在趙國引起軒然大波,趙王與趙國的大臣,從早上一直說到黃昏,結果趙王沒有說服群臣,群臣也沒有勸下趙王,最後趙王與群臣不歡而散。”
昭魚問道:“那麽趙王是否打消念頭,暫停推行變革?”
陳轸搖了搖頭:“回司空,趙王并沒有打消換裝的想法。”
“次日,趙王再次召集群臣議事,并親自穿上胡服,以示并無羞辱之意,結果,依舊沒有結果。”
“第三天,趙王将整個邯鄲的文武百官全都召集到趙宮外···”
說到這,陳轸停頓了下來,偷偷的瞄了一眼上面的楚王。
群臣聽到緊要處,正屏住了呼吸,卻見陳轸沒有說下去,景鯉立即開口問道:“接下來怎麽樣了,趙國大臣是否勸住趙王?”
“這···”陳轸遲疑不語。
熊槐笑道:“無妨,陳卿繼續講!”
“諾!”陳轸接着道:“第三日,趙王并沒有打算說服趙國群臣。”
“趙王召集群臣到了趙宮外後,直接拿出一把長弓,然後一箭射穿了宮城木樓上的木枕,揚言:若是誰敢反駁或者非議變法,被射穿的木枕就是他的下場。”
“嘶”群臣聞言色變,頓時倒吸一口冷氣,接着全都偷偷的瞄向楚王。
還好,楚王沒有趙王那麽霸道···
熊槐将群臣的異樣全都看着眼裏,心中充滿了不以爲然。
大殿中壓抑了片刻後,唐昧出言道:“敢問刺史令,不知此事的結果如何?不知趙國群臣是如何應對的?”
陳轸咽了咽口水道:“趙王當時殺氣騰騰,宮中侍衛全都背弓帶箭,群臣全被趙王震住。結果,趙國反對變法的群臣全都沉默了,然後閉口不言,一直與趙王相持到朝議結束,全都一言不發。”
熊槐可以想象當時群臣沉默以對的情景,即便郢都與邯鄲隔着上千裏,熊槐都能感受到當時那股令人窒息的氣息。
閉口不言,這絕對比大聲反對還要更加反對。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典故還在耳中回響,國人暴動的情景還曆曆在目,現在趙王把趙國群臣全都逼的閉口不言,這情況,即使是發生在趙國,熊槐也感同身受全身冰冷。
這還是在趙國,不像楚國,若是楚國的那些有錢有糧有軍隊的封君,若是逼到急處,說不定他們就直接反了。
想到現在趙王面對的情況,熊槐默默的下定一個決心,以後楚國進行變法,自己一定不能像趙王一樣沖在前面,還是讓大臣去弄吧!
否則,将來一定會死于非命的!
楚聲王就是前車之鑒···
陳轸停頓了一下,接着道:“最後,散朝前,惱羞成怒的趙王下诏,既然群臣全都不反對變法,那麽明日群臣必需穿胡服才能上朝,否則,不準進宮。”
“結果···”陳轸頓了頓才道:“結果,次日朝會,除了原本支持變法的趙臣,以及一些低級的趙國大臣上朝,其他的趙國重臣,尤其是趙國宗室勳貴之後,全都告病不出了。”
陳轸說完,大殿中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