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儀慢慢的解釋道:“空穴來風,又怎麽會是沒有緣由的呢?”
“現在問題的根源,不是五國使者,也不是五國要求秦國交出我,更不是秦國的大臣想要驅逐我。真正的根源在于,雖然大王拜我爲相父,但這僅僅是先王的權宜之計,并不是大王真的想要拜我爲相父。而且,最關鍵的是:大王始終對我不喜。”
“所以大王的不信任,這才是問題的根源。否則,若是大王如同先王一樣信任我,那麽這些問題全都不是問題。”
馮喜一愣:“君上,這···這怎麽辦?”
張儀聞言沉默了。
面對這種問題,他在秦王蕩行冠禮的時候,就已經在思考對策了。但是,直到現在,張儀依舊毫無辦法,人心叵測,君意難猜,好感不需要理由,厭惡同樣也不需要理由,這都是沒有辦法的事。
若是先王臨死之前,沒有強迫大王拜自己爲相父,或者,自己就沒有這麽多的煩惱。對自己有恩的人,自己已經回報,對自己有仇的,同樣也回報了。天大地大,自己哪裏不可去,哪怕是最恨自己的魏國,隻要略施手段,也不會有任何問題。
隻是現在,先王的這一手,不僅是對自己的天大信任以及恩情,同樣也令自己自絕于天下,各國可以接受一個各爲其主的秦國相國做自己的臣子,但是能接受一個秦王的相父做子民嗎?
答案顯而易見······
良久,張儀感慨道:“大王啊大王,這真是一個難題!”
感歎了一聲後,張儀對馮喜吩咐道:“你去告訴廷尉,所有散布謠言的人,全都依照秦法處理!”
馮喜一怔道:“君上,若是依秦法處置,那麽這些人就隻會按律充軍,處罰是否太輕?”
接着,馮喜建議道:“亂适當用重典,何不将他們全部處死,以儆效尤。”
張儀搖頭道:“不妥,現在我與大王不合的消息已經鬧的沸沸揚揚,百姓們口上不說,但是心中卻是遲疑的。貿然将這些人全部處死,不僅不能解除人們心中的遲疑,反而顯得色厲内荏,坐實了大王與我的矛盾。”
接着,張儀歎氣道:“所以說除身賊者易,除心賊者難。”
“再說,謠言止于智者,現在,對我來說,一動不如一靜。”
馮喜見張儀似是流露出退意,大驚失色道:“君上,雖說謠言止于智者,但是智者太少,常人太多,更何況曾子殺人三人成虎啊。”
“若是現在君上沒有給出雷霆一擊,那麽朝中那些對君上不滿的大臣,就會源源不斷的在大王面前中傷···”
馮喜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張儀制止。
接着,張儀用不容置疑的話道:“就按我說的去辦吧。”
見馮喜不解的離去,張儀不由歎了口氣。
連你都知道的事情,我又怎會不知道,若是沒有重處這群散布謠言的人,肯定會助長他們的氣焰。
可是要是強勢處死這群人,卻隻能壓制矛盾而不能解決矛盾。
若是矛盾始終沒有解決而一直存在,并且一直積聚在自己與秦王之間,遲早有壓制不住而爆發的一天,到那時,說不定大王已經不是對我不喜,而是想要除掉我了。
即便自己是大王的相父···
不過,這次各國的行動,又何嘗不是我的機會呢?
上次趕走樗裏疾,難道是自己在排除異己,讓大王失去了一個最大的依靠,而後獨霸秦國朝廷嗎?
不是,隻不過是讓自己與大王再無緩沖餘地,沒有人在大王身邊勸住大王,以大王的脾氣,肯定會在一些小事上揪我的毛病,以示親疏。
到時,借此機會,全身而退,對自己來說未必不是一件好事,畢竟自己現在還是秦王相父,有着這一層關系,哪怕大王再怎麽不喜,恐怕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會狠心除掉自己的。
否則一直呆在朝中,大王的怨氣一直積蓄在心中,群臣不滿,大王遲早有一天會忍無可忍,下令處死自己的。
畢竟,大王才是秦國的一國之君,而自己終究隻是臣子。
現在撤退,你好我好大家好!
而且還可趁此機會,解決北方的憂患,以此震懾東面五國,算是報答先王的恩情了。
秦宮中。
秦王蕩自然也知道今日鹹陽城中所發生的事情,心中惱怒各國使者大膽的同時,更加痛恨陳轸,這件事鬧得滿城皆知,肯定是陳轸故意傳播的,說不定去拜祭先王,也是在設局。
隻是現在陳轸下落不明,隻能作罷。
隻能等候張儀對此事進行處理。
結果,張儀的不作爲頓時令秦王蕩迷惑了。
“這是清者自清?還是張儀有所籌謀?”
這個問題,秦國的大臣也在思考,相國究竟在想什麽?
秦國賓館。
各國使者得知秦國廷尉對散布謠言的人的處置後,全都大吃一驚。
張儀這是怎麽想的?
就在各國使者猜測的時候,趙國使者樓緩吩咐道:“找一個秦國的賓客,上書秦王,指責張儀爲了打擊自己昔日的政敵,強行驅逐外國使者的無禮舉動。”
“諾。”
次日,秦國朝會上。
秦王蕩拿着賓客的上書道:“今有賓客···”
見秦王拿出賓客指責張儀的上書,頓時令秦國群臣一驚。
大王是什麽意思,難道是想表達對相國的不滿嗎?借此敲打張儀嗎?
群臣頓時相互觀望,然後不約而同地向群臣之首的張儀看去。
秦王蕩說完,然後看向張儀笑道:“相父,此等中傷之言,以及昨日鹹陽城中流傳的謠言,寡人都是不信的,不知相父打算如何處理?”
···
謠言已經處理了。
而這件事,如果你不信,又何必在朝議上說出來。
張儀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拜道:“大王,臣有罪······”
秦王蕩:“······”
寡人隻是大算表達不滿罷了,你直接認罪幹什麽,而且這算什麽罪過啊???
次日,張儀告病不出。
秦國上下:“······”
各國:“······”
就在鹹陽城全都疑惑的不解的時候,張儀正在自己府中奮筆疾書。
寫罷。
張儀将帛書小心的收起,然後遞給自己身邊的馮喜:“這封信乃是我給樗裏疾的,你立即快馬趕去雲陽城,親手交給樗裏疾。”
“此事極爲重要,你親自走一趟。”
“諾!”
馮喜接過帛書,鄭重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