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滑解釋道:“大王,越國的本土在會稽,而吳國的故土在吳,越王勾踐滅吳後,遷都琅琊,這期間吳人的謀反,對越國來說,都不是什麽大問題,派兵鎮壓即可。”
“但是,自從越國内部頻頻出現内亂之後,吳人開始出現在越國的朝政之中。尤其是越國将都城從琅琊遷至吳地之後,當地吳人在越國都城的實力很強大,迅速在越國的朝政中冒頭,并且開始掌握權力,最嚴重的時候,甚至出吳人立越王的事情。”
“時至今日,吳人在越國的實力已經不算小了,如果不是越人甚至越王一直在防備吳人,恐怕現在越國朝政内已經出現吳人掌權了。”
熊槐點點頭:“也就是說越國将都城遷至姑蘇城後,越國内部的吳越之争已經被激化。”
“正是如此。”昭滑頓了頓繼續道:“大王,吳人越人兩黨之争對越國來說還不是大毛病,真正令越國混亂的乃是越王長子公子玉與次子公子蹄之争。”
“越王在太子人選上久久不決,公子玉身爲長子占有天然大義優勢,本應得到越人的支持,但是越王偏愛次子,許多越人體會到越王的意思,紛紛倒向公子蹄。而公子玉不願坐以待斃,身邊糾結了一大幫吳人,二者針鋒相對,紛争不斷。”
“若不是越王掌握着大部分的軍權,說不定現在就有人效仿前人弑君了。”
熊槐聞言張大了嘴巴,背後冷氣直冒。
“寡人聽說國有四亂,并後、匹嫡、二政、耦國,一個國家一旦出現這四種情況中的一個,國内就會大亂。”
“現在越王的長子與次子地位相當,這就是匹嫡。而一旦越人在都城無法壓制吳人,恐怕就會出現國内有兩個大臣領袖分庭抗禮的情況,這就是二政。”
“現在這個戰争不斷的天下,一國國内出現一種動亂,就有戰敗亡國的風險,更何況越國内部有兩個大的動亂,越國真的危險了。”
說着,熊槐雙眼看向昭滑,問道:“賢卿,你與越王接觸數月之久,覺得越王其人如何。”
昭滑将這幾個月與越王接觸的一幕幕在腦海中回想一遍,而後答道:“回大王,越王貪名好利,進取雖然不足,但是作爲守成之君還是合格的。”
“哦!何以見得。”熊槐問道。
“大王。”昭滑拱手答道:“自從十年前越王接受趙王賄賂開始,越國騷擾我楚國長達十年,楚越兩國可以說得上是世仇,但是齊國滅燕之後,楚越兩國能迅速和解并結盟,越王能親近微臣這個楚臣,這不僅僅是大王高瞻遠矚,也有越王能看清大局,能迅速調整越國的國策。”
“而越國内部的吳越之争,由來已久,和越王沒有多大的關系,吳越之争在越王手中之所以出現糜爛趨勢,這是因爲這場紛争與越國的奪位之争攪到一塊去了。”
“但是即便如此,越王始終掌握着越國的大部分權力,如果不出意外,再過數年,公子玉的勢力将會被越王進一步削弱,到時越國的内争也會告一段落,越國也會穩定下來。”
熊槐眼中閃過一絲失望,喃喃自語:“也就是說越王能守得住越國了!”
昭滑搖頭道:“大王,雖然越王是一個守成之君,但是越王依舊難以守住越國。”
“哦。”熊槐好奇的看着昭滑問道:“請賢卿細說一二。”
昭滑拱手道:“大王,微臣請用剛剛亡國的滕國舉例,滕文公是天下赫赫有名的賢君,手下亦有爲數不少的名臣,滕國國富民強,按道理來說,這樣的國家憑借五十裏地就足以自保了。”
“但是事實卻正好相反,僅僅兩個多月,在齊越大戰期間,我楚國未幹涉的情況下,就被一個宋國滅掉了。所以說國家的存亡,歸根結底和國君的賢明,大臣的賢能,國家的富強沒有關系,最根本的還是國家的實力。”
熊槐聞言不由自主的點點頭。
最初聽說宋國伐滕的時候,自己也以爲憑借滕國的君明臣賢以及國富民強,最起碼能硬頂宋國好幾月的,結果出人意料之外,衆志成城的滕國,在宋國的全力進攻下,隻堅持了兩個多月就滅亡了。
滕國的滅亡不僅僅隻是滕國的滅亡,還表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孟子的那一套也破産了。
這年頭,什麽帝道王道霸道,拳頭大才是硬道理,其他的,全是虛的。
想到這,熊槐搖頭道:“賢卿說的雖然有理,但是滕國實在是太小了,很難與越國形成對比。”
昭滑停頓了一下,看着楚王道:“大王,如果認爲滕國小,臣請以與我們楚國并列的齊國進行說明。”
“齊國大國也,齊王同樣也是一代賢君,無論是迎娶鍾無豔,還是之前在齊國提倡節儉之風,都說明了齊王的賢明。而齊王大力發展的稷下學宮,更是聚集了天下的一大半大賢,但是齊國一朝決策失誤,同樣兵敗地削,連齊王都守不住齊國,更何況遠不如齊王的越王,以及實力同樣遠不如齊國的越國。”
聽到昭滑的舉例,熊槐還想到了以前的楚國。
先前吳楚交戰之時,楚國強而吳國弱,當時楚國有賢君昭王在位,令尹子西同樣也是一代賢相,雖然是在爲平王背鍋,但結果卻是楚國連都城都丢了,若不是秦國出兵相救,越國在後攻擊吳國後方,楚國恐怕就滅亡了。
所以說現在這戰争頻頻地天下,戰争就是沒有什麽道理可以講的,内亂會導緻亡國,國小同樣也會亡國。
想到這裏,熊槐眼中精光一閃,而後面無表情的看着昭滑道:“賢卿的意思是,我楚國可以攻打越國。”
昭滑聞言心髒猛地劇烈跳動兩下,長拜道:“大王,越國國力遠不如我楚國,而現在越國内部又出現混亂,并且越國新得齊國的淮北地,主力都駐守在淮北地,現在正是攻打越國的良機。”
“若是一戰而勝,我楚軍順江而下,越國都城都将不保,屆時吳國故土都将歸我楚國所有,越國退回越國故土,一個貧弱的越國,從此将不再成爲我楚國的後患。”
熊槐沉默了許久,長歎一聲可惜,搖頭拒絕道:“孫子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知己不知彼,勝負各半,同樣的道理知彼不知己,勝負各半,寡人有心無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