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山會之所以叫蘭山會,那是因爲他們的主席韻卓當年在離開誠興時,曾帶着自己的妻子在這裏學習過很長的一段時間,民共黨才改名蘭山書會。
而蘭山書院的名字,則是由它下面的這座山而來。這座山,叫蘭山。
蘭山海拔四千餘米,山頂常年積雪,蘭山書院位于雪線下方,距離雪線并不是特别遠。
雪線上方也有相當一部分屬于蘭山書院,這部分叫做“俯塵林”,大有俯瞰紅塵種種之意。
此時雖爲夏季,俯塵林卻已經落雪,萬徑人蹤滅。
俯塵林的“林”并不是樹林,而是碑林。數以千計的石碑,篆刻着各種奇怪的文字。碑頂堆滿了白雪,碑面也結了相當厚的一層冰塊。
雪不是很大,卻依舊讓人白了頭。
雪地中,有兩行清晰的腳印。腳印的盡頭,溪水不緊不慢地有着,走向俯塵林。他的頭上,飄落了不少雪花。
除卻寒冷,這其實是相當美的一幅畫。
呆在蘭山書院的這幾天裏,楚溪都是以溪水的身份示人……除了和丫丫公主的那一次見面。他不願意雨歸認出自己就是她的小荊哥哥。
昨天下午,楚溪在百讀廊看書的時候,突然就收到了雨歸的一封信。信中說,讓他今天來俯塵林,她有幾件事情想要和他說。
楚溪并不知道雨歸要說的事情是什麽,但是他來了。
站在碑林前面,楚溪看了看時間,和約定的時間相比,他早到了十五分鍾。
漫山遍野的白雪,楚溪忍不住想:寒山也是這樣嗎?
他雖然是寒山弟子,可他還真的沒有去過寒山。
今天的俯塵林很安靜,連風聲都消失。
在這種安靜得猶如水墨畫的場景中,一陣銀鈴聲遠遠地傳來。
聲音很清脆,很柔和,沒有任何的旋律感,卻又給人一種非常奇妙、非常自然的音樂體驗。
因爲這鈴聲,本就是人走路時的晃動聲。
楚溪扭頭望去,台階的盡頭,先是露出了一把黃色的紙傘,接着就是紙傘下面的白衣少女。
雨歸沒有戴面紗,打着紙傘,腳步輕盈,美目流轉間,笑意盈盈。
傘骨下面的銀鈴,在不停的響,很輕很輕,卻又能傳出很遠。
楚溪呆住了,這副畫面,讓他突然想起了一個人:極北地域的聖女!
在穹的描述中,聖女就是這樣出現的。
白茫茫的原地中,銀鈴聲脆,一把紅色的傘突然出現,傘下面,是一個笑容很溫和、很純淨的白衣女孩。
此情此景,除了傘的顔色不對,其餘的幾乎和穹描述的一模一樣。
傘面上,已有不少積雪。來到碑林前,雨歸一雙似乎會笑的大眼睛看着楚溪,輕聲說道:“你果然比我先到。”她也看了看時間,說道,“和約定的時間相比,我早到了八分鍾。”
不知道是爲了什麽,楚溪覺得今天的雨歸特别美,美到不可逼視。他不敢看她的眼睛,視線落向了她身後的雲海,說道:“從書院來這裏,其實需要不少時間。你其實可以在書院中和我說。”
雨歸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笑道:“問題是,那種感覺會不一樣。而且,今天這裏,隻會有我們兩個人。”
楚溪心中陡然一緊,情不自禁地握了一下拳頭。
雨歸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盯着楚溪的臉,認真地看了好久,然後又認真地喊了一聲:“小荊哥哥!”
說出最後四個字的時候,她的聲音開始顫抖。
對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楚溪竟是不知道該怎麽反應。
他一動不動地站着,站在碑林前的雪地裏。
她也站着,看着台階上方的他。
他在台階上方,她在台階下方,兩個人的距離,不過五米。
落雪,白了台階,也白了碑林邊緣的護欄,更是白了雪地中兩個人的衣衫、還有雨歸的傘。
時光若是停留,這裏便是一幅水墨畫。
“我想……你可能認錯人了……”楚溪的聲音很低。
“小荊哥哥從小就不善于撒謊,特别是在他的親人面前。小雨,就是他最重要最重要的一個親人。”
楚溪選擇沉默。他說不出來的時候,經常選擇沉默。
雨歸依舊站在台階下,輕聲說道:“我覺得你和他很像。無論是三年前在次元空間裏,還是三年後的今天,你們都很像。小荊哥哥出現了兩次,再也沒有出現過了。他不會丢下小雨的。我相信他一直在京都,隻是換了身份。
這些天,我一直在暗中觀察你。”
“我隻是楚溪。”
“不是!”雨歸搖頭,看着他道,“楚溪、溪水就是一個人。青水一初函數樓前,我見到過楚溪,此後不久,次元空間裏,我又見到了溪水。這完全是兩個人,無論是身形還是容貌。”
以雨歸的聰明,她怎麽可能想不到這點?就像是韻卓之前說過的一樣:她遲早是要知道的。
“你……敢拿下你臉上的仿真面具,脫下這身黑衣嗎?小荊哥哥!”雨歸的眼裏,突然就多了淚水,“你爲什麽不認我?”
楚溪閉上了眼睛,他知道這件事情終究是瞞不下去了。
“對不起!”他很輕地說了這句話,卻已經相當于承認。
雨歸笑了,笑得很開心。長長的睫毛上,猶帶淚痕。
“我想看看你。”她說道。
風雪中,那張仿真面具落下,露出了楚溪那張很白的臉。這不是一張很健康的臉,白皙之中,帶着青色。
她就這樣看着他,隔着五米的距離。
她沒有再問他爲什麽不認自己。隻要是能看着現在的他,她就心滿意足了。
楚溪也看着她。這個時候,他突然産生了一種很奇怪的想法:他想抱她!
對以前的他來說,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他一直以爲,自己和雨歸沒有任何的交集。
“我……可不可以抱抱你?”楚溪自認爲這是他說過的最大膽的一句話。
“你說呢?”雨歸笑道。
兩個人的距離,并沒有改變。這是一個很美的距離。
楚溪走下了台階,看着雨歸,又看了好一會兒,這才張開雙臂,很生硬地将她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