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戴着金邊眼鏡的年輕男子坐在對着門口的位置,等江萊推門而入,年輕男子朝她點了點頭,“很準時,分秒不差。”
包廂的面積不大,旁邊有一扇靠街的窗戶,透過百葉窗可以看到街道的夜景,燈紅酒綠,車水馬龍,與包廂的氣氛相比,形成鮮明的對比。
江萊目光落在牆角的檀香,香氣雖然很淡,但有一種靜心之感。
她打量着眼前的男人,看上去斯文,但目光犀利,面容來看,是那種比較粗犷的風格。一身斯文搭配,與他面相氣質極不匹配。
男人正是胡展驕,他最近改變了自己的穿衣風格,準确來說是,高楊讓他改變風格,爲他買了不少偏職業的正式裝。
高楊的理由是,兩人的感情似乎走到了瓶頸,爲了讓愛情保鮮,胡展驕需要改變自己的風格,而高楊也變成了小家碧玉的模樣。
胡展驕對現在的自己很不滿意,不僅自己感覺别扭,别人也覺得他别扭,郭飛和陳康私下裏都在笑話胡展驕不倫不類。
明明是一匹狼,非要披上羊皮。
江萊跟胡展驕并非第一次見面,之前胡展驕就跟江萊單獨見過兩次,江萊一開始覺得胡展驕是個危險人物,居心叵測,後來發現,胡展驕并沒有騷擾自己。
拒絕了一次,就不再主動緊逼。
“李東嶽今晚會有一個飯局,約請的人是采美集團的高級副總裁庾文景。他原本讓我過去作陪,我以身體不适拒絕了。他選擇讓季樂取代我參加這個飯局。”
胡展驕微微颔首,“你嗅到危機了?”
江萊痛苦地抱住頭,“我受夠現在的生活了,李東嶽雖然給我很多東西,但在他眼裏,我隻是個工具,連雞都不如。”
胡展驕歎了口氣,“你總算想明白了,我這邊有一段錄音,你可以聽一下。”
胡展驕掏出手機,點開一段錄音,裏面傳來李東嶽和另外一個男人的對話。
“老李,你的那個女徒弟不錯啊,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你怎麽一點興趣都沒有啊?”男人的聲音很熟悉。
江萊聽出來了,與李東嶽對話的是一個廣告公司的老總——蔔廣振,跟李東嶽屬于合作關系。
團隊不少人都知道,蔔廣振的廣告公司,李東嶽有股份。
這家廣告公司靠着李東嶽的關系,拿到了不少淮南廣電黃金檔的廣告資源,外面的人想要投放這幾個時間點的廣告,必須要經過這家廣告公司的審核和推薦,廣告公司可以從中輕松抽取一筆利潤。
李:“我是一個很正直的人,江萊是我的徒弟,我怎麽會兔子吃窩邊草呢?如果傳出去,我的名聲不就臭了嗎?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靈魂萬裏挑一。我追求的是獨一無二的靈魂。”
蔔:“我這個人比較庸俗,就喜歡好看的皮囊。”
李:“蔔兄,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建議你還是選擇其他人吧?”
蔔:“你未免太傷兄弟感情了啊?據我所知,江萊放得開,
而且聽你的話,你讓她給誰當女朋友,她就乖乖地給誰當女朋友。”
李:“我把你當成兄弟,不想害你。你懂我的意思嗎?”
蔔沉默數秒,“你的意思是,她……”
李歎氣:“再新鮮美味的一塊肉,被蒼蠅叮多了,也會變臭的。”
蔔:“我明白了,謝謝你提醒啊,咱們出來玩,關鍵是安全第一。”
胡展驕停下了音頻,江萊捧着臉,失聲痛哭。
江萊沒想到李東嶽如此陰險,表面對自己噓寒問暖,在同事的面前,将自己當成女弟子般重用看待。
但骨子裏将自己看成了一塊臭豬肉。
令人心寒的是,李東嶽明知自己的身體出現問題,還不斷逼迫自己跟那些客戶在一起,足見他的内心是多麽的陰毒。
江萊的心情很崩潰。
難言之隐,身體的傷痛,都不及精神上受辱。
這段視頻成爲摧毀江萊對李東嶽所剩不多的信任與感激。
她徹底看清楚李東嶽的嘴臉,表面上對自己噓寒問暖,重用信任,體貼入微,其實都是僞裝出來的。
胡展驕同情地望着江萊,盡管李東嶽沒有明說,但透露的信息量很大,加上江萊要求自己給她找一家好的醫院,一切昭然若揭。
“你是怎麽找到這段錄音的?”江萊沉聲道。
胡展驕理解江萊的疑慮,錄音的來路,決定了錄音的真假。
其實她已經相信這段錄音的真實性,但内心深處還是希望是假的。
“你應該知道我的職業。我手裏有很多資料,包括你最近去哪個醫院挂了哪個科室見了哪位醫生。”胡展驕隐晦說道。
江萊這女人看上去很嬌弱,其實骨子裏自尊心很強。
“在你的眼中,我也是個髒女人吧?”江萊自嘲,再次落淚。
“談不上髒,隻是覺得替你可惜。建議你好好養好病,然後重新選擇人生。女人固然有事業會有安全感,但也不能爲了事業和安全感就抛棄一切。”胡展驕平靜道。
“你是不是覺得,我現在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江萊抹掉淚水,将情緒控制住。
胡展驕面無表情,“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你現在的境況,固然有李東嶽的影響,更多是你自己的選擇。當初曝出那麽大的事情,你原本可以脫身,爲什麽要重新投靠李東嶽,被她掌控和利用?”
胡展驕對江萊的情況了解得很詳細,當初江萊已經被李東嶽推入漩渦,被喬智想辦法救下來,結果她兜兜轉轉還是跳了進去,甚至還将陶茹雪視同仇敵。
這便是所謂的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江萊被戳中了痛點,“我承認自己很貪心,以爲自己奉獻,就能讓李東嶽對我刮目相看。”
胡展驕吃驚道:“你喜歡李東嶽?”
江萊道:“談吐優雅,風度翩翩,難道不值得人喜歡嗎?”
胡展驕歎了口氣,“麻的,你眼睛還真瞎啊!什麽世道,僞君子都這麽吃香了。”
江萊聽到僞君子,表情陰晴不定。
評價很精準,李東嶽習慣人前一面,人後一面,他的确是個表裏不一的混蛋。
“我之所以這麽做,一方面是因爲對李東嶽有感情,我願意爲他犧牲很多寶貴的東西,另一方面是不甘心,我嫉妒陶茹雪。”
胡展驕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你挑錯了對手!”
江萊自嘲一笑,“在很多人眼裏,我太自不量力了。陶茹雪是白天鵝,我最多隻能算是山雀。所以我必須要付出比陶茹雪更多的代價。事實證明,我失敗了。我付出了很大的代價,還是潰不成軍。”
胡展驕搖頭,糾正道:“你弄錯了。你是付出了很多東西,你也得到了很多東西,李東嶽沒少在你身上投入精力和資源。但你的方向不對,從一開始就選擇走上一條錯誤的道路。另外,你也低估了你的對手。陶茹雪爲了自己的事業,投入了精力和心血。她關注的方向跟你不同,她不在乎人際往來,在乎的是自己在舞台上的表現,而你将精力和時間揮霍在了舞台之外。”
江萊沉默。
她知道胡展驕說得沒錯,自己大部分時間都忙于應酬,參加各種各樣的飯局,陪同各種各樣的老闆,逗他們的歡心。
自己在舞台上的表現乏善可陳,不夠用心專注,無法取悅觀衆,這是自己和陶茹雪的不同之處。
陶茹雪很少參加飯局,甚至連團隊的聚餐,也是很少露面。
不社交,不靠關系,用作品說話,她參與過的每一檔節目,收視率都很好。
江萊冷笑:“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她擁有富裕的家庭,良好的人脈關系,所以不需要另辟蹊徑,而我呢,如果不豁出去,想要追上在她,根本不可能。”
胡展驕颔首,江萊之言,的确有道理。
“言歸正傳,你了解李東嶽的嘴臉,相信接下來我們聯手,沒有問題了吧?其實你要做的并不多,隻需要你将李東嶽的親密關系網描述出來,後面交給我們處理就好了。”
江萊沒有任何猶豫,“我已經把名單寫好,全部都在這個本子上。”
何止是名單?
胡展驕翻開随便看了兩頁,就合上了,裏面的内容完全是限制級的。
從女性角度,撥開洋蔥般,描寫男女之事,總覺得很古怪。
他感覺臉上火辣辣的,幹咳兩聲,掩飾尴尬,“沒想到你竟然有寫日記的習慣。”
江萊道:“人的記憶雖然比魚的記憶時間長很多,但随着時間流逝,會選擇性地遺忘痛苦的事情。很多人在寫日記時喜歡記錄開心的事情,但我不一樣,我喜歡記錄悲傷,提醒自己曾經付出過很多,因此選擇了一條路,就永遠不能回頭。”
江萊的倔強和固執,讓胡展驕多了一些看法。
雖然是個壞女人,但壞得義無反顧,不值得效仿,但是一種值得細品的人生态度。
胡展驕輕輕地歎了口氣,“跟你聊了這麽久,有一個很深的感觸——甯得罪僞君子,不可得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