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風驟起，秋意無限。當長草鋪滿大地的時候，北方局勢幾乎是在一夜之間變得緊張起來。

秦國人聯合胡騎大舉起兵的消息，通過飛騎四處示警，已經盡人皆知。燕趙之地緊鄰燕山附近的許多郡縣，都立刻進入了戰争狀态。而這幾年來在這一地帶逐漸形成規模的數十處商品流通場所，也很快進行了關閉和疏散。天下各方的商賈大豪們，不得不運載着貨品往南退去。一時之間，幾條重要通道上人馬嘈雜，顯得異常忙亂。

“秦國人竟然會和胡騎聯手，真是令人始料未及啊！他們這些年殺了那麽多蠻族人，蠻、胡同宗同脈，胡王難道真的會聽從秦王召喚嗎？”

熙熙攘攘的大道上，幾支商隊暫時停在路邊休息。來自不同地方的幾個大商賈們聚集在一起，談論起即将開始的戰争時，語氣中難免有不安之意。他們中的許多人這些年可是走了大運，托趙王所大力倡導的開放流通之福，抓住這難得的機會，爲家族帶來了難以計數的财富。而趙國的戰争一旦發生，帶來暫時的損失還是小事，如果因此阻斷了商路，那是所有人都不願意看到的結果。而大家的憤怒，自然都集中在了秦國人身上。

“這有什麽可懷疑的!想那秦國人的祖先，本來就是出身于低劣蠻族的一支。他們爲周天子牧馬有功，才得到信任。後來機緣巧合之下，被賜封到函谷關外的蠻荒之地。算是有了安身之所……後來他們不斷的擴張吞并，才有了現在的規模。憑借力量去野蠻掠奪，自是其天性。現在爲了共同的敵人，他們聯手勾結妄圖以絕對的力量來滅趙，又何足爲怪呢？!”

“真是可惡!這些家夥難道就不能安安穩穩的待在自己的地方嗎？非要來侵略别人的地盤。連帶着所有人都動蕩難安……唉！隻盼望着趙王能夠帶領着他的麾下将士，狠狠的給這些家夥一個教訓。讓他們再也不敢随便起兵犯境了。”

這些氣憤填膺的話，立刻得到了大家的共鳴。遠近成千上百的人臉上都露出振奮的神色。如果說大家心中最後的依仗是什麽，那便是趙王的戰無不勝了。在從前的這些歲月裏，不管是怎樣厲害的敵人，他們的下場大緻相同。千軍萬馬，鐵血搏殺，卻無不以失敗而告終。久而久之，在趙王意志所能達到的所有區域内，他已經成爲不敗的化身。不過，有人顯然有着另外不同的認知。

“趙國必勝!這是毋庸置疑的事。不管是秦國人還是胡人，他們根本就不會真正了解趙國的實力究竟強盛到了一個怎樣的地步!如果現在還依仗着将士的勇敢不怕死和騎兵優勢來取勝，恐怕就大錯特錯了。”

慷慨而言的這位，明顯見識非凡。而周圍了解其底細的人，卻都知道這位有着深厚背景的鞏姓商人與趙國王廷的議政大夫們有着親密關系。大家不禁都伸長了脖子，想要聽個究竟。

名叫鞏生的男子也是家族鼎盛的大商賈。而家族的一切是怎麽來的，他比誰都清楚。唯其如此，他和許多人一樣，早就是趙王楚江眠的最忠實崇拜者了。自古天意難猜，而如果這世間真的有人能夠秉承上天意志的話，那便非趙王莫屬了!此刻，鞏生站在高處，看着聚集起來的商賈們，自覺正是替趙王鼓舞人心的時候。他清了清嗓子，提高聲音說道。

“大家夥都來自四面八方。有從東海之濱來的，有從嶺南來的，也有從西南蜀地而來的，更有常年自燕趙出塞，往返于草原販賣皮草、馬匹的……而不管大家來自哪裏，我相信你們一定都聽說過已經流傳天下的那個預言吧？”

四周都安靜下來。有些人似乎已經猜到了他要說什麽。他們的臉上顯出激動的神情。果然，随後聽到的話，證實了他們的猜想。

“大周王朝氣數盡，四海王氣聚龍城!楚氏興，當王天下!”

風聲呼嘯，直貫蒼穹。北方的天空下，一股蒼涼之氣，環繞盤旋。似乎有巨龍鱗爪飛揚，顯露峥嵘。代表着一種新興中堅力量的商人們，終于明明白白說出了他們内心所信服和盼望的東西。而這，也終究會越來越成爲所有天下人的共識。

“趙國必勝!趙王必勝……趙軍萬歲!趙王萬歲!”

因爲這位年輕王者所帶來巨大利益的商賈集團代表們，不由自主一起發出了這樣的呐喊。這是他們發自心底的呼聲。而這樣的訴求，并不僅僅隻存在于商人們的心中。不管是貴族群體，軍中将士，還是無數的普通民衆，他們都有相同的渴望。

“秦國人如果封鎖函谷關，集中一切力量固守他們的那一畝三分地兒，也許還能苟延殘喘幾年。可是現在他們竟然起傾國之兵，來出關挑戰，那麽最可能的結果就是全軍覆沒，給趙王統一天下提供了最有利的條件。呵呵！至于北方的胡人，我敢斷言，隻要他們踏過燕山，便再也回不去了……!”

聽到鞏生如此肯定的語氣，原先激動的人群倒是有些慢慢平靜下來。他們這些人對于趙國能夠取得最終的勝利，還是很有信心的。但那需要時間。這麽大規模的一場戰争，想要分出勝負，最樂觀的估計恐怕也要幾年的時間。而在這其中，不管是勝利者還是失敗者，勢必都将付出沉重的代價。如果要像鞏生說的這麽容易，那趙王就不是人，而是神了。

“鞏兄所說的這些，我們都極爲贊同。但面對着大兵壓境，趙王想必也面臨着許多困難啊……不管怎麽樣，我們都受過他極大的恩惠，必當竭盡全力，去幫助趙軍。大家雖然不能上陣殺敵，但在财力上盡可能地做出支持，還是沒問題的。等到了龍城之後，我願意拿出一半的家财，獻給趙王，也算是爲這場戰争做出了貢獻。”

“當然，當然!這是我們義不容辭的責任。區區錢财之物，大家夥都拿得出來。我也拿一半兒……!”

“我等贊同!皆願以财物助趙王。就這麽說定了。”

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掠過眼角，鞏生與身邊的人對視一眼，兩個人都滿意的點了點頭。鼓舞人心的目的既然已經達到，過猶不及，便無需再繼續了。

扮作仆從的漢子，實際身份是千機閣的優秀諜士。像他這樣的人還有很多。他們的任務，一方面是保護這些商人的安全。另一方面，自然也是爲了戰争大局而做許多準備工作。

“鞏先生贊助之功，他日必當禀明趙王!”

諜士拱了拱手，表達感謝之意。鞏生臉上露出驚喜之情。他當然明白這句話的分量。而實際上，他積極聯絡大批的商賈，爲趙王效力，也确實做出了極大的貢獻。如果在将來得到豐厚回報，家族榮耀，值得期待。

“犬馬之勞，何足挂齒。這些都是我們應該做的!隻不過，胡人騎兵還是不容小觑呀。從塞外逃回來的人，說起那幾十萬鐵騎鋪天蓋地而來的氣勢，仍舊心有餘悸。這次是胡王摩珂親自帶兵，可千萬要把真實情況詳細的禀報給趙王啊!”

千機閣諜士眉頭微動，他稍微遲疑了一下。終于還是決定透露一點兒消息給商人們知道，也好堅定他們的信心。

“不必過于擔憂。數日之前，趙王已經得到了胡人方面消息。想必這時候早已做出了全面部署。如果所料不錯的話，也許這次會有一場精彩的大戰會在草原深處發生了……呵呵！胡王老巢就在草原與沙漠交界處。百年以來，從未曾有中原人能夠到達……但現在，趙王絕不會令我們失望的!”

他的意思雖然說的比較隐晦。但鞏生是何許人也？他震驚的捂住了嘴巴，差點兒喊出聲來。如果還不明白這幾句話背後所代表的意思，那他就太笨了。

“若果真如此……趙王真千古未有之人也!”

鞏生激動的眼角湧出淚花。如果不是怕洩露軍情，他幾乎就要拜倒在地，對着龍城方向先拜上幾拜了。

百多年以來，随着北方胡人勢力的日益壯大，這些野蠻的家夥已經越來越成爲中原人的心腹大患。如果真的能夠一舉鏟除之，萬衆蒼生，天下福祉。必将從此系于趙王一身也!

諜士點了點頭，不再多說。自從聽到趙王所部署的草原作戰計劃之後，他們這些常年與胡人斥候搏殺在燕山以北黑暗中的人，便已經立下了以此身爲前驅的決心。如果能看到這場百年大戰的最後勝利，人人雖死無憾矣!

燕山南北，烽火燃起。陸續往南撤退的人群，最後回首北望時，已經可以看到遮天蔽日的征塵布滿了天空。胡人的騎兵終于踏過燕山，在數百裏的範圍内卷地而來。

大多數還并不了解情況的人收回目光，懷着沉重的心情繼續往南走。而與此同時，有一支逆行的隊伍卻迎着煙塵往北而去。立馬在燕山峰巒上的将軍，看着遠處的遼闊大地，仿佛已經看到了草原的邊界。一條輝煌而壯闊的殺伐之路，正在他劃破蒼穹的槊尖上展開。

“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