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特使和他的随從們,恐怕到死也不會相信,蒙駿大軍會在不到半天的時間内被消滅殆盡。然而,不管他們相信還是不相信,秦軍的敗亡已經拉開了序幕。大勢已去,不可挽回。
洛河南岸,血流成河。斷戟殘戈,無主的戰馬,還有身披黑色戰甲的騎兵,遍地都是。這些曾經馳騁殺場縱橫無敵的勇士,大多都已經死去。但也有少部分受傷倒地,在拼死掙紮,而這樣徒勞的抵抗,換來的也隻不過是更殘酷的屠殺。
向來自诩的蒙家軍,在秦國西北的戰場上,也曾經用同樣的手段對付過蠻族人。隻要是戰敗的蠻族軍隊,從來不會留下活口,盡皆殺戮殆盡。他們就是依靠着這種強硬的手段,才取得了如今的地位和赫赫威名。
然而,今天在洛河岸邊遇到的趙國軍隊,卻讓他們猛然意識到,原來他們并不是這世間最狠的人。隻不過,當他們認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已經爲時過晚。戰場鋒芒一旦開始,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勝者,成就無上榮耀。失敗者,将死無葬身之地!
而今天的這片戰場,秦國軍隊已經注定了失敗。因爲他們遇到的對手,比他們要更加厲害。
滿懷必勝信心而來的蒙家軍騎兵,在第一輪的打擊中就遭受了慘重的傷亡。而且更加令人緻命的是,當左右兩翼察覺到情勢不妙,想要迂回躲避的時候,卻發現已經無法擺脫死神的蹤影。
趙國人從大船上發射過來的巨型弩箭,殺傷力極其驚人。自兩邊方向掠過,方圓數裏之内,遮蔽半空,幾乎避無可避。自從魏國滅亡之後,秦國從不同的渠道也得到了許多優良的兵器鑄造技術。這讓秦國軍隊的作戰水平大大提高。尤其是在铠甲和攻擊武器方面,更是如虎添翼。魏國人當初研制出來的長臂弩,終究還是被秦國勾滅處死諜得到了。他們帶回秦國之後,秦國上下簡直如獲至寶。在過去的這幾年時間裏,秦國人投入了巨大的财力和人力,來進行長臂弩的制作。他們相信,經過改良的這種武器,一定會比趙國軍隊的弩箭更加厲害。
可是,令蠻族人聞風喪膽的蒙家軍卻萬萬沒有想到,他們裝備的最精良長臂弩,在趙國軍隊的遠程巨型弩箭面前,簡直如同小孩子玩具一般,根本就沒有絲毫的還手之力。甚至不等他們用長臂弩反擊,就已經連人帶馬被釘在了地上。至于開膛破肚、穿體而過者,就更加不可勝數了。
兩翼騎兵各近萬餘人,都遭遇了相同的悲慘境地。無論是飛馳的戰馬,還是堅固的铠甲,都難以躲避和抵擋這種威力巨大的弩箭。當洛河南岸的土地上栽滿如同小樹林般的黑色箭簇的時候,最先發動進攻的蒙家軍騎兵已經所剩無幾了。
也就在這個時候,蒙駿親自率領的中軍殺到。他剛開始聽到驚慌失措的斥候回來報告的時候,還根本就不相信自己的精銳騎兵會失利。但很快,他就親眼看到了那悲慘的戰争場面。十幾騎帶傷的戰馬帶着他們的主人跑了回來。這就是兩萬大軍的幸存者了。這些全身是血的家夥哭拜在将軍的馬前,面無人色的講述剛剛發生的事。而此刻距離他們發動沖鋒,也不過剛剛過去了大半個時辰的時間而已。
蒙駿一把甩去戰盔,驚怒之下眼睛都要紅了。他帶領着這三萬多蒙家軍騎兵來中州,是要建立蓋世功勳的。這支軍隊中的每一個人,都是他親手培養起來的。即便是最普通的騎兵,他都能親切地叫出他們的名字。而今忽然聽說兩萬人就這樣死在眼前,差點讓他一口血噴出來。
這位秦國名将無法相信這樣的現實,但血淋淋的現實就擺在眼前,距離他的戰馬不過半裏之遙。他感覺到自己握刀的手變得異常沉重,心中的殺氣卻比什麽時候都要更加濃烈。
“全體沖鋒……随我殺敵!”
被憤怒激發出來的戰鬥意志,讓蒙駿變得勢若瘋虎。他的長刀映着太陽的光芒,似乎要劃破蒼穹。身後的鐵甲騎士們并不去理會兩側開始出現的同袍屍體。他們的眼睛隻緊緊盯着将軍的刀鋒,他們的心裏隻有複仇的火焰。那把刀砍落的地方,就是他們用一腔熱血去戰鬥的所在。
大河波濤翻滾,迎面風起獵獵。一直蓄勢待發的趙國騎兵,終于出動了。在這片血流成河的土地上,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馬蹄翻飛,聲若驚雷。
十餘丈外,蒙駿微微眯了眯眼睛。他看到趙國的将軍遙遙領先在衆軍之前,那匹馬如同流星一般,直接朝着這邊的秦國騎兵隊伍中就沖了過來。
蒙駿手中刀長八尺,素來骁勇無敵。他身經百戰,死在這把刀下的敵人成百上千。此刻縱馬飛馳之際,長刀高高舉起,斜劈泰山,寒芒直逼對方來将。這一刀之間,蘊含無數殺招。在往日的戰場上,幾乎無人能夠逃過他刀下之劫。
“慕容離城……受死吧!”
蒙駿大喝一聲,刀光幻影,卷起無數風沙。他已經料定了這位一馬當先單騎沖陣的将軍必定就是傳說中的慕容離城!與這樣的人交手,倒也不辱沒了手中寶刀。當必殺之,以血還血!
聽到他的嚣張呐喊,對面馬上的趙國将軍卻一聲未吭。這匹馬遙遙領先身後将士十餘丈之遠。長刀鋒芒撲面,來者不善。慕容離城不躲不閃,他長嘯一聲,拖在馬後的虎頭槊橫掠而起,朝着前方連人帶馬掃了過去。
蒙駿猛然感覺到氣息凝滞,他不禁大吃一驚。對方的氣勢竟然如此強大,超出他的預料之外。果然不愧是慕容離城!看來傳說他當初與尚雲白打成平手,并非虛言。而且對方的出手也讓他感覺到意外。自己的刀就要砍到他的頭上了,可他竟然渾不在意,采取的卻是兩敗俱傷的打法!身爲已經成名的将軍。這也太瘋狂了吧?
然而,蒙駿卻根本就沒有意識到,就在這稍微猶豫的眨眼之間功夫,他已經輸了。
慕容離城殺人從來不用第二招。不管對方是普通的敵人還是當世名将,似乎都沒有什麽區别。既然趙王已經給虎贲軍下了命令,讓他們把蒙家軍全部屠滅,那他當然會無條件的完美完成這個任務。如果認真算起來,他與楚江眠已經有四、五年的時間沒有見面了。現在他最大的心願是縱馬進入洛城,去喝他早已給自己準備下的烈酒!
時光倏忽而過。不知不覺,當初的少年已經成長爲真正的天下名将。他的威名,響徹燕山南北的大片土地。而當他披着烈烈風塵南下的時候,随身所帶的英雄氣又豈能被摧折半分呢?
蒙駿是一個厲害的人物。如果換另外一個對手,他也許還會有取勝的機會。但很可惜,他遇到了慕容離城。命中注定,這是他的克星!
天生神力的慕容離城,随便揮出的這一槊,看似毫無着力之處,但卻是雷霆萬鈞。蒙駿不敢輕視,先顧不得傷敵,刀勢下沉,格擋招架。他的反應算得上極快,朔尖掃到刀杆,被封住了前進的勢頭。然而,蒙駿的這一招卻是錯了!他低估了對方的實力。不過承受了虎頭槊一半兒的力氣,他已經被震得雙臂發麻,虎口開裂,幾乎握不住長刀。
蒙駿心中驚駭。一招過後,兩馬交錯。他深吸一口氣,變換刀勢,用盡全力朝對方後背斬去。這是他的大殺招!他在這把刀上用了十餘年的功夫,爐火純青,殺人無形。
卻不料,突變陡生。慕容離城的後背就好像是長了眼睛。戰馬前沖之際,戰袍飛揚,他反臂揮槊,輕輕巧巧的一下子就把沉重的長刀給挑飛了。然後那杆槊毒蟒出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破開鐵甲,從秦國将軍的左肋刺入,借着戰馬的奔馳隻順勢一帶,蒙駿就跌下了戰馬。
在這雙方萬騎奔踴的交鋒之際,受傷墜馬,下場隻能是悲慘無比。跌落塵埃的蒙駿眼睜睜的看着一隻碩大的馬蹄踏過自己的胸膛,然後是第二隻,第三隻……直至無數隻!可憐這位秦國名将,出師未捷就被馬踏如泥,死的屍骨無存,要多慘就有多慘!
而屠戮名将的慕容離城卻似乎根本就不在意剛剛殺的是誰。在他趕到洛城之前,一切擋路的敵軍,都必死無疑。戰馬繼續前沖,身後千乘萬騎奔湧如潮。蒙家軍騎兵就算是再悍不畏死,在這樣的一支鐵血軍隊面前,也立刻就被擊得潰不成軍。更何況,蒙駿首戰即死,失去了主将,軍心一下子就亂了。
風雷浩蕩,萬馬齊鳴。洛河南岸的這場大戰,在一個時辰之後徹底結束。三萬精銳的秦國騎兵,全軍覆沒。而他們的首級,被趙國軍隊都割了下來,聚成了一座小山。也許唯一令趙國将士們感到可惜的是秦國将軍屍骨無存,他的頭顱已經沒法找到,未免美中不足呢!
“趙王何其殘忍乎?”
“一個嶄新的天下,總要有人做出犧牲嘛……而他們,就是上蒼選定的刍狗了!”
洛城城頭,趙王楚江眠的回答肅然,不帶任何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