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之美,在于綻放。對于龍城的将士和民衆來說,在從前的時候,他們曾經有幸見識過趙王的這種“傑作”。那時,這個被稱爲纨绔公子的年輕人,一切的所作所爲,都被看作是荒唐的胡鬧。
因爲在錦祥宮裏搞他所謂的各種亂七八糟“實驗”,而惹下了不少禍端。這些事就不必多說了。雖然并沒有什麽大惡,但總是鬧得雞犬不甯,還是讓王後姜辛沒少操心。有一次因爲他失火燒了大殿,而被王後禁足數月,并且身邊的人也受到了牽連,被嚴厲的責罰。類似的事在龍城内外傳的沸沸揚揚,并不是什麽秘密。
在龍城人的印象裏,與王後的嚴厲相比,趙王楚烈卻總是顯得格外寬容。不管他的這個兒子闖下多大的禍,他都是開幾句玩笑,淡然處之。這位王者甚至因爲楚江眠燒毀了緊鄰王宮的一條街,而親自挨家挨戶的去向那些受災者道歉。這恐怕已經算是溺愛的最高境界了吧!
而那一次燒了一條街,正是因爲這個在衆人眼裏纨绔少年的荒唐行爲所造成的。半個龍城的人都曾經親眼看到一條“火龍”自錦祥宮裏竄上夜空,然後散作萬點火星落到了那些房屋茅舍上。大火就此沖天而起,燒的一片狼藉。雖然經過極力搶救,并沒有造成民衆傷亡。但一些财産損失還是避免不了的。
趙王楚烈親自挨家挨戶的慰問了這些受災者,并給了他們豐厚的補償。對于趙王,沒有任何人會有怨言。他們在叩謝之餘,當然也委婉的提醒過那位纨绔公子的一些不恰當行爲,勸趙王加以制止。而在大家的印象中,每當談論起這些的時候,在敵人眼裏是一副英雄形象的趙王,總是呵呵笑着,爲他纨绔兒子的行爲來“買單”。卻從來都不肯真正懲罰過他一次。
這樣的無限制溺愛,也許,在從前的時候,會被趙國上下的民衆眼裏視爲趙王唯一的缺點。但随着時間的推移,他們才越來越發現,這才正是趙王目光厲害的地方。
龍城昭武門城樓之上,慕容千城接過列子禦風遞過來的竹筒。在她眼裏,如果這也算得上是煙花的話,那也隻是一枚簡單至極的煙花。楚江眠曾經專門爲她制作過那種外表非常好看的花筒。在那個流螢滿天的夏夜裏,他騎馬帶着她登上九行山頂,蒙上她的眼睛,讓她許下一個心願。然後随着那璀璨的煙花綻放在夜空……那是慕容千城生命裏永遠也磨滅不了的回憶。那雙溫暖的手掌握住她纖纖柔夷的時候,她便知道,這個男子将會帶給他最安心的依靠。從此之後,再也沒有颠沛流離,再也沒有無枝可依。
“千城姑娘,大戰來臨,開啓這場戰争的先機就在你的手中……點燃它吧!”
列子禦風又說了一遍。慕容千城雖然并不明白他說這話有什麽深意,但她還是接過火把,親手引燃了這枚簡單的煙花。
一縷淡淡的青煙直上雲天,在月光皎潔的半空中,怦然炸開。城頭上的将士和龍城内的無數民衆,幾乎都不約而同的擡起頭,在下一刻,他們都同時看到了一抹盛放的璀璨。這樣的奇異景象,無疑令人驚歎不已。而在短暫的炫目之後,夜空中便好像是下了一場流星雨。千萬點星光開始墜落向城牆和大地。
即便是部分曾經見識過煙花之美的龍城民衆,當再次親眼目睹時,還是感覺到驚喜交集。隻不過,他們有些不明白,爲什麽在敵軍攻城這樣的危急時刻,還會有人有這樣的閑情逸緻,跑到城頭上放煙花呢?
普通民衆的這些疑問,自然無人解答。不過,很快他們就會知道答案了。提前知道答案的人當然也有很多。他們的心情雖然不盡相同,但當同時看到煙花在城頭上空綻放的時候,卻立刻就意識到,也許會有不同尋常的事情要發生了。
錦祥宮大殿高處,無數重重保護之中的王太後姜辛,也擡頭看到了這束煙花。而就在片刻之前,一隻神駿非凡的夜鷹披着星光而來,給她帶來了遠方的消息。那是她最值得驕傲的兒子以飛鷹傳來的手書。上面隻有短短的一行字,顯然是在倉促之間匆匆寫就的。
“已襲取大梁,平安勿念!母後保重,兒不日即将歸來。”
即便是這些年來早就習慣了他帶給自己的驚喜。可是,忽然得知這個消息的姜辛,還是忍不住熱淚盈眶了。看到素日端莊威嚴的王太後有些失态,雖然并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但在周圍伺候的所有人,還是悄悄低下了頭。随後,他(她)們聽到這位王太後用一種略帶顫抖的喜悅聲音說了一句。
“這煙花……可真美啊!”
煙花雖然美麗,可是卻太短暫了。短暫到令人還沒有來得及回味,它便消失不見了。那些璀璨的星星點點,重新歸于虛無,隐沒于黑暗。
龍城之外僅僅距離半裏之遙,身披重甲的魏武卒本部大隊人馬,也擡頭看到了前方的景象。不過,雖然有許多人感到有些驚奇。但他們卻并沒有停止進攻的腳步。大軍沖鋒,如同浪潮翻滾。沒有人能夠在這種形勢下停下來。更何況,趙國人不管在弄什麽幺蛾子,都與他們無關。魏武卒甲士的目标隻是前方即将到達的龍城,
也許,再用不了多長時間,他們便會沖毀這道堅固的城牆,直接殺進城去了。征服這座從來沒有被攻陷過的王城,對于一支當世強軍來說,既是一種巨大的功勳,更是無上的榮耀。
嚴虎将軍親自帶領的中軍,在南門外督戰。他的位置就在幾萬精銳甲士的稍後方。他要親眼看着他的麾下将士們,在第一時間登上昭武門的城頭。
大軍環繞,威武雄壯。在這樣的氣勢面前,沒有任何力量能夠阻擋。片刻之前,自前方城頭上升起在夜空中的煙花,嚴虎和許多将士一樣,也都看到了。他當時嘴角還閃過一絲冷笑,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
“趙國人這是在幹什麽?難道以爲這樣就能夠吓退我大魏甲士嗎!奇技淫巧,不堪一擊爾……。”
然而,他的這個念頭剛剛閃過。也不知道什麽原因,大地似乎突然起了某種波動。就在刹那之間,當那束煙花的光芒全部隐沒之後,一種令人無法形容的聲音,猛然就撕裂了月光籠罩下的戰場。霹靂炸響,震耳欲聾。
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嚴虎的戰馬受驚,前蹄高高擡起,長聲嘶鳴不絕。這位魏國的上将軍,連忙用力勒緊缰繩,死死用腿控制着這匹受驚的馬,才沒有讓它失去控制而落荒而逃。他心中已經劇烈震蕩,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恐懼感覺, 就這樣忽然降臨。
而在旁邊負責保護他的中軍數百騎,有許多人一下子就慌亂起來,整個局面立刻變得亂糟糟。因爲,許許多多身在稍後方的将士們,和他們的将軍一樣,都被剛剛親眼看到的景象吓呆了。
無論怎樣争先恐後的往前沖,幾萬人的隊伍,沖鋒陣型還是有些拉開。那些最勇敢的甲士沖在最前面,他們就快要再次跨越護城河。而更多的大隊人馬,則稍往後一些,幾萬人擠在一起,顯得緊湊而壯觀。
而變故剛巧就從這裏發生。伴随着驚天動地的巨響聲,前方的大地似乎是被劈裂了一般。煙塵四起,火光突生。無數的甲士就好像是被一雙大手肆虐而過,盡數被湮滅在其中。然後,接二連三的數聲震響之後,那一片地域黑暗突襲,連月光都被遮擋不見了。
身爲凡間人物,即便是再勇敢的将軍和甲士,也無法理解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就在不遠處那些人仰馬翻的情景,讓後面的魏武卒軍隊驚恐的張大嘴巴,想喊叫什麽,卻怎麽也喊不出來。如果是白天,他們肯定能夠從并肩沖鋒的同袍眼裏看到相同的恐懼。而現在,他們心裏大多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上蒼震怒了,這是天罰!
人類總是對于未知的事物充滿了害怕。這是天性,無關勇敢與否。更何況,當片刻的凝滞過後,無數人從駭然中反應過來,他們拼命睜大眼睛,透過那些刺鼻的煙霧,便看到了一副人間地獄的模樣。
前方的地面變得坑坑窪窪,甚至有的地方出現了半尺深淺的土坑。碎石土塊落得到處都是。伴随其中的赫然是鮮血、殘肢斷體、破碎的甲胄、刀劍、長戈……這樣巨大的破壞力,在人間還從來沒有出現過呢!恐怕也隻有天雷之威才可以與之相比了吧。
雖然還并不知道這眨眼間的功夫到底死去了多少人。但在第一時間就被保護在中軍的嚴虎驚怒交集,差一點就昏厥過去。就連他也已經懷疑,這是老天爺在幫助趙國人了。否則,根本就無法解釋,皓月星空當頭,哪會有殺人的霹靂肆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