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王都，終于在最後即将城破的時候被保住了。城内之人是劫後餘生的歡喜，而城外的秦軍和諸侯軍隊，則暫時處于吃驚狀态中。

不過，這種驚愕很快就轉化爲了憤怒。尤其是在受到突然襲擊而遭受的傷亡之後，他們不得不被迫選擇了退後。眼看着就要攻陷的王城，功虧一篑。重傷倒在城牆下的許多同袍，難以逃命。或者流盡鮮血而死，或者被敵人的騎兵盡數誅殺。

“将軍！我們不能就這麽歸營啊！”

重新聚攏起來的大軍之中，有人在大聲疾呼。他們手中刀上的血還沒有幹，眼中冒出怒火。隻剛才短短的時間内，那好幾支從不同方向殺過來的騎兵沖鋒，就對密集的攻城隊伍造成了很大的傷亡。如果就這樣被對方挫折了銳氣，大秦将士絕對咽不下這口氣。

王鳳當然也咽不下這口氣。從戎數十年，身經百餘戰，他還極少打過敗仗。而更讓他惱怒的是，看着幾個面帶慌恐逃回來的諸侯，他們異常狼狽，竟然一戰之下就潰不成軍了。

“北城門那邊怎麽樣，中山侯呢？”

匆匆掃過幾眼，卻始終沒有看到中山侯和他部下的影子，王鳳有一種不詳的預感。果然，他随後就聽到了噩耗。

“王将軍！北城門那邊首先遭到了騎兵的襲擊，中山侯的軍隊全部滅亡，他本人恐怕也兇多吉少了！”

中山侯就這樣完蛋了？不僅王鳳不敢相信，其他的諸侯也大眼瞪小眼兒，滿臉都是駭然的神色。那幾千從中山國而來的彪形大漢，可不是泥塑木雕，卻在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裏，勝負逆轉，全都死翹翹？！

然而，不管他們相不相信，這就是事實。圍攻其他城門的諸侯軍隊都敗回來了，他們現在都看着秦國的将軍，不知道接下來會如何應對。

王鳳正要發出命令，整軍備戰。卻見聶無雙從旁邊皺着眉頭走了過來。随後，他所說的話果然證實了王鳳的預感。

“王将軍，諸位，來的是趙國騎兵！勾滅處死諜剛剛傳回來的消息，趙王楚江眠就在不遠處，他帶來了趙國和齊國的聯軍……看來要和我們好好打一仗了！”

雖然早就猜到是趙國人來趕這趟渾水，但聽到竟然是趙王親自前來，王鳳和其他所有人還是大爲吃驚。雖然他們從來沒有見過楚江眠，但這個年輕人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裏，就橫空出世，所作所爲震驚世人，已經足以說明他的厲害。

尤其是在不久之前，被稱爲秦國第二名将的木雪青兵敗伐木道，慘死在趙王的手中。這個令人震驚的消息，早已經傳遍天下。如果在這種情況下，還有人停留在他是從前那個纨绔公子的印象上，那就真的是自尋死路了。

“他竟然敢到這裏來？哼！他以爲可以自大到比他老子還要厲害了嗎？既然如此，倒是要好好的籌劃一下了……洛城之下，就是他的葬身之地！”

王鳳臉上現出怨毒的神色。不管是爲了秦國還是爲了他自己的家族，必殺楚江眠，是他早就定下的目标。本來還爲了不能去進攻趙國而感到遺憾呢，卻沒想到他竟然自己送上門來了！

聶無雙點了點頭。他和楚江眠數度交鋒，深知那家夥的狡猾和厲害。和他對敵，必須要小心謹慎。既然如此，洛城倒是先不急着攻打了。當務之急，必須全力做好與趙軍作戰的準備。無論從哪一方面來說，中州之戰，至關重要，他和王鳳絕不能輸。

而其他諸侯也是相同的意見。中山侯軍隊的遭遇，讓他們忽然意識到，以他們這些小諸侯的實力，在秦國和趙國這幾個大諸侯面前，簡直是烏合之衆。雖然現在還并不能确定中山侯的生死，但兔死狐悲之感難免油然而生。這樣的發現，讓他們感覺到很沮喪，卻也無可奈何。

現在的局面，既然已經上了秦國的賊船，就再也下不來了。隻能硬着頭皮走下去。至于是生是死，就全看這場戰争的最終成敗了。

于是，經過簡短的商量之後，大家一緻決定暫時收兵，回營之後好好探查明白趙國援軍的具體情況，再準備更加詳細的作戰計劃。

剛剛結束戰鬥的洛城周圍，屍骸遍地，煙塵未歇。王鳳最後回頭望了一眼那道巍峨的城牆，隐隐約約可以看到王旗重新被插上城樓高處。耳邊更是可以聽到那些激動的呐喊聲。

“季默，先别得意。腐朽的大周王朝隻不過再苟延殘喘幾天而已，不管是秦國還是趙國勝，它都将不複存在了！”

這位秦國老将冷冷低語一句，又撇了一眼遠處嚴陣以待的趙國騎兵部隊，他不再多說，轉頭率先回營。千軍萬馬，如潮水般退去。片刻之間，走的幹幹淨淨。

數百丈之外，戰馬嘶鳴，盾牌如牆。本來已經做好大戰一場準備的趙國騎兵，看到秦國軍隊和諸侯軍都退走了，雖然感到有些意外，但終究還是松了一口氣。他們提前趕來的目的，本來就是先行救援，而不是決戰。如果在趙王親自帶領的大隊人馬到來之前，陷入敵軍大舉包圍中的話，必然會受到嚴重的損失。雖然他們并不畏戰，但卻不是趙王的本意。

王駿回頭看了一眼由他帶領的麾下騎兵，剛才之所以能夠迅速破局，全憑着疾馳而來的銳氣不可抵擋。如果想要以這五千騎兵的力量與數萬大軍對抗，卻是很愚蠢的想法。好在，剛才的那一場激烈沖殺，打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自身的傷亡寥寥無幾。這讓他心中很是寬慰。

就在這時，斥候已經飛馬來報，傳達趙王命令，大軍馬上就到，讓他們不要輕舉妄動。王駿帶着人來到城牆之下，卻看到須髯皆白的王弟季默，在盔甲淩亂的禁衛軍保護下，已經走出城門，帶着激動神情來迎接他們了。

而在東北方向，煙塵四起，旌旗招展。大隊人馬也終于趕來。就在跟随着隊伍行進的一輛馬車上，公子糾從極度勞累的酣睡中醒過來後，他睜開眼睛，終于看到了熟悉的山川草木。這個在不久之前爲了去求救，而一口氣跋涉了上千裏的貴公子，再也忍不住心中激蕩情懷。他熱淚盈眶，從馬車上跳下來，跌跌撞撞跑到楚江眠馬前，拜倒在地，感激的無以複加。

楚江眠命他跟在自己的身後，往城門方向而去。雖然說在公子糾半路追到他之前，大軍已經出發勤王，但他爲了挽救洛城而不辭辛苦輾轉千裏的行爲，還是很令人敬佩的。公子糾一路上受了不少苦，終于看到洛城安然無恙，一顆心也總算放了下來。

“趙王……多謝！”

被鮮血染紅的護城河邊，季默緊緊握住和自己相差三個多年輪的年輕人手，胡須顫抖，眼圈泛紅。兩人對面，他看得很清楚，上次見面還是豐神俊朗的趙王，臉上滿是風霜之色。料想這千裏馳援，一刻不休，必定萬分辛苦。

楚江眠暗自有些汗顔。他其實一路上都在馬車裏，并不曾吃多少苦。白夜帶領的一隊親衛侍從，更是随時關注着趙王的飲食。也不知道他們用什麽辦法，每天都有新鮮的果蔬和食物供應。作爲他身邊這些最親近的人，非常清楚他的生活習慣，因此，即便是在行軍當中，也都照顧的很是周到。

而且，還有無憂公主在身邊，随時讓他感受到一些細膩的溫柔情懷。從東海到中州，卷上珠簾，秋色迷茫。如此佳人在側，若不是車辚辚馬蕭蕭踏起的煙塵，幾乎就是遊山玩水的快樂旅程了。

楚江眠其實非常想騎馬和将士們在一起。但這好像注定是一個奢望。所有人都加以反對，堅決不同意他的這個想法。千裏行軍，雖在大軍之中。但誰敢保證，敵人的死諜和刺客們不會随時出現呢！現在的他，對于天下大局的影響已經越來越重要。如果一旦有個閃失，誰也無顔再回去面對王太後和趙國民衆。

“默公，是我來晚了些！讓王都遭受損失，實在是慚愧……天子可無恙？”

楚江眠并不居功，他以晚輩之禮相見。季默滿心感慨。拉着他的手一邊往城裏走，一邊簡單的訴說了一遍這兩天的戰況。說起來，真是險之又險啊！如果不是援軍及時趕到，此刻這座城中恐怕早已經是火光沖天，生靈塗炭了。

“天子久病，最近身體狀況更是不佳。先不用去急着拜見了。等到打敗這些叛逆者後，我再帶你進紫宸宮中觐見不遲。”

季默對楚江眠并沒有絲毫的隐瞞。天子的身體如何，他最清楚。如今大敵當前，重兵圍城，當然是以此爲重。

楚江眠點頭。眼中看到城牆上下激烈拼殺後那些慘烈之處，也不由得心中恻然。在這天下亂局的時代，戰争雖然不可避免，但他實在是不想用這樣的方式，來恢複整個天下的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