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穆不愧是眼光高遠的戰略家。果然是在将來能夠有資格跻身于帝國五虎将的人物。他在第一時間就領悟了楚江眠的真實意圖。此刻從他嘴裏對麾下的部将們說出來,不禁由衷的帶着敬佩之情。
放眼當今天下,小諸侯不算,具有一定實力和影響力的大諸侯總共十二位。可以毫不客氣的說,周天子的号令已經對他們毫無作用。之所以諸侯們每年的供奉還照樣送到洛城,不過是想借助于天子的名義,達到自己各種各樣的目的而已。
大周王室就是在這樣的夾縫中生存。如同江河當中的孤島,不一定什麽時候從哪個方向打過來的浪頭就把它吞沒了。這些年來所受到的屈辱,也不是沒有過。就像是十年之前的那一次,秦國人借機發難,大軍兵臨城下,如果不是趙王楚烈拼盡全力的解圍,恐怕那一次就真正的滅亡了。
而當十年之後,楚烈已死,秦王的野心重新開始露出來的時候,到底誰才能夠繼續延續大周王室的命運呢?當天子勤王令四出,去求助救兵的時候,天下諸侯沒有一個人可以回應,已經足以說明問題。
大周王室即将面臨的悲慘處境,無疑令許多天下有識之士在感到痛心的同時,更有深深的憐憫之情。無論這個衰老腐朽的王朝有多麽不堪,許多人的祖輩或父輩以至于更遙遠的先輩們,都曾經爲之效力過。一些心底深處的情懷,并沒有那麽容易就泯滅。
如果王室最後的餘脈斷絕在宵小之輩的手中,這将會是一件無比令人感到沮喪的事。不僅天下許許多多的人會有這樣的感覺。就連身爲最忠心于趙國的将軍李穆,也同樣心有戚戚焉!
正是因爲有這種感情的存在,當李穆接到趙王楚江眠的親筆傳書,得知他已經親自領兵奔赴洛城勤王的時候,他心中對這個年輕人的敬重便立刻提升到了一個無與倫比的高度。
天下洶洶,數十諸侯,陳兵割據,都驕傲的自稱爲英雄。可真正有資格當得起這個稱呼的人,卻從來不敢輕易的把這頂桂冠戴在頭上。因爲,這不僅是一個崇高的榮耀,更是一個沉重的責任。隻有真正胸懷天下的人,才配稱得上是英雄!
而現在,在李穆和許許多多的人心中,他們隻承認兩個人配得上這樣的稱呼。前有楚烈,後有他的兒子楚江眠!
“大王,當你慷慨中州日,便是我趙軍大破胡騎時!……諸将士,可随我死戰,不負平生!”
所有的趙國将校都同聲低吼了一句“諾”!他們的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亮,他們的手臂敲打着堅硬的铠甲。每一個人都感覺到渾身充滿了力量。即便不是爲了任何其他,隻是爲了那一個人,他們也當死戰到底,爲他而戰!
長夜漫漫,逐漸消退。就在這一個夜裏,有許多勇敢的人徹夜不眠,已經做好了臨戰前的部署。滾燙的熱血在胸膛中湧動,薄霧和清寒遮不住刀甲的鋒芒。他們枕戈待旦,準備着那一場鐵血大戰的到來。
秋天的北方,本來就是多霧的季節。從下半夜時分開始升起的霧霾,越來越濃,等到早晨的時候,已經遮蔽了整個天地。最嚴重的地方,甚至在丈餘之外都看不清道路。一直觀察着天氣情形的李穆,心頭的喜悅簡直無以複加。這真是天賜良機啊!難道連老天爺也要幫忙嗎?
不懂天時不懂地利的将軍,絕對不是一個好将軍。熟讀兵書的李穆,選好這塊有利于阻擊的地形後,心中的勝算已經有五分。而現在看到天降大霧,天時相助,他的勝算又多了三分!
天色還未破曉,兵分兩路分别駐守在兩個方向的趙軍,就全部被動員了起來。就從此刻開始,他們将要踏上戰場。與數十年來最強大的北方敵人,進行一場事關生死存亡的較量。
相距三十裏之外,就是胡人大軍暫時駐紮的地方。他們并沒有預感到危機的來臨。當天光微亮的時候,有一些負責夥食的家夥生起火來,開始蒸煮牛羊肉。而其餘的大部分騎兵,還在似醒非醒之間。
連續幾日的急速行軍,還是很辛苦的。雖然胡人騎兵基本都是一人雙騎,行進速度極快。但馬可以換力,人終究受不得這樣的疲勞。他們沿途劫掠來的财物雖然不多,牛羊之類卻多的是。大塊吃肉,大碗喝湯。正好可以爲這些草原漢子補充體力,以準備接下來與趙軍的決戰。
在大多數胡騎眼中,趙國的軍隊雖然是他們所遇到過的最強對手。但他們并不畏懼。雖然在過去這些年裏,在對方的手裏吃過許多虧。但在這些最新成長起來的彪悍漢子心裏,無時無刻不想着狠狠挫敗一下這些趙國人的銳氣,以報前面的仇恨。
而眼前就是一個最好的機會。他們的前哨已經探聽明白了,攔住前進方向的這些趙軍,隻有很少的一部分騎兵,而其他的都是步卒。以這樣的力量對比,主動送上門兒來,簡直就是自尋死路。
胡騎将軍耶律雄昨夜睡得很晚。他倒不是擔心與趙國軍隊的戰鬥。先前的那場遭遇戰,雖然毫無防備,多少吃了一點兒虧。但傷亡幾百人的損失,他一點兒都不會放在心上。身爲草原上的男兒怎麽會怕死呢?惡劣的生存環境,随時都可能遭受到的野獸襲擊,還有各種疾病,在成長的過程中随時都會奪去他們的生命。在這種情況下長大的勇士,受傷或者死亡都是習以爲常的事。
耶律雄的身上就有好幾處舊傷。這些傷口既有與狼群搏鬥留下的,也有在戰場上拼殺所造成的。但這些傷口并沒有讓他對生死感到畏懼,反而更加彪悍勇猛。
他這次帶領的麾下騎兵總共有将近四萬餘衆。而跟随在他身邊長驅直入一直到了這裏的也有兩萬多人。其他的那些被他分派出去,在所經過的這片土地上四處劫掠,搜刮能夠得到的一切。秋天過後,冬天就快要到來了。草原上龐大族群的日子并不好過。他們必須要用這樣的手段,來提前準備好寒冷冬天所需要的糧食、帳篷以及其他生活用品。
趙國人也太猖狂了。聽說令胡人畏懼的楚烈已經死了。可他們竟然如此肆無忌憚的開始擴張,眼看着燕國的大部分土地都落入了他們掌握中,這是數十年來已經成爲世仇的胡人所絕對不能容忍的。這次就算是沒有燕國人去請求幫助,胡人也會舉兵南下的。
耶律雄昨夜親手斬殺了幾個被擒獲的趙軍斥候。他本來想從他們口中得到一些有用消息的。可是,任憑他的馬鞭子抽斷了好幾根,那些鐵骨铮铮的漢子還是一聲不吭,從始至終沒有任何一個人說過話。
後來,惹得他惱怒,直接用刀把他們的腦袋一個一個都剁了下來。既然都是些好漢,那他當然要成全對方,給他們以好漢的死法。七八顆血淋淋的腦袋挂在了不遠處的樹幹上。那些屍體則直接拖出去扔到野外喂狼。他已經傳下命令,從明天開始在戰場上遇到的一切趙軍,都按照他的手段來幹。占據優勢兵力的草原騎兵,如果不能把這些趙軍步卒全部消滅,那他們就不配稱得上是耶律家族的勇士了!
抒發完豪言壯語的耶律雄,在部下們的恭維聲中喝下幾大口烈酒,然後沉沉睡去。等到這一覺起來,養足了精神,他要帶着他的草原勇士們去盡情的殺戮,神擋殺神,魔擋殺魔,誰都不能阻止!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熟睡中的耶律雄似乎聽到有響雷的聲音。他并沒在意,翻了個身兒,繼續打着呼噜想再睡。不過,下一刻冷風撲面,帶着滿身寒氣的親随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
“将軍,快醒醒!有敵軍來襲……!”
耶律雄翻身而起,順手就拔出了彎刀。他一下子就驚醒了,厲聲問道。
“敵在何處……是趙軍嗎?”
“還不知道具體情形,請将軍先整軍備戰吧!”
一直守在帳篷外的親随們顯然也沒有弄明白情況。不過在這個時候也顧不了那麽多了。他們一邊手忙腳亂的幫助耶律雄披上铠甲,有人早已經去牽戰馬。耳邊聽到從四面八方傳來戰鼓如雷,卻不知道敵人的攻擊方向來自何方。
而等到耶律雄大踏步走出來的時候,已經有滿臉鮮血的騎兵從濃霧中跌跌撞撞的跑來報告了。
“耶律将軍!敵人從南邊的方向擊鼓而攻。”
“南邊……趙軍是全部出動了嗎?”
“大霧彌漫,看不清楚啊!将軍,一時之間并不知道進攻的有多少趙軍。”
耶律雄皺起眉頭。眼前的霧氣果然是太嚴重了,十幾步之外就看不清楚。對于騎兵作戰極其不利呀!而就在這片刻之間,接二連三的報信者從駐紮地四處而來。
“報将軍!西邊方向有敵進攻。”
“耶律将軍!東南方向……弩箭如雨,我軍傷亡慘重!”
耶律雄瞪大眼睛,滿臉驚疑不定。趙軍以弱擊強,四面進攻……他們是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