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多數齊國人的認知中,王廷内部的力量對比,如果從權力方面來說的話,當然是素來得到普通民衆支持的王後勢力比較強勢一些。尤其是在當下,那些諸大夫貴族們也暗中開始往王後這邊靠攏。這兩股力量加起來,明顯占了上風。
但實際上,其中的複雜關系卻并不是這麽容易判斷的。也許,隻有真正了解王廷上實際情況的人才知道,如果論起真正實力的比較,王後和諸大夫們并沒有多大優勢。
因爲,道理很簡單。齊國相和在軍中影響力極大的那幾個将軍,都已經旗幟鮮明的支持長公子田恤了。而其他的那幾個公子,雖然沒有多大的能力,但他們畢竟都是王室的重要成員。他們爲了自己的将來着想,也一直唯田恤馬首是瞻。這樣比較起來的話,他們聯合起來的力量就很龐大了。
如果不是齊王一直沒有表态,公子田恤的地位并沒有得到确立。很可能他們的追随者還會更多。但是現在的形勢,也已經絲毫不弱了。尤其是王城附近的軍隊都掌握在那幾個将軍手裏,有了如此強大的助力,所以田恤才能夠有恃無恐。
就如同在今天的這次大殿會議上,代表王後意思的蘭陵君明明已經公開表達了會同趙國出兵的話,但公子田恤直接就站出來反駁了他。這足以表明,他們這一派已經達成了共識。就是要拒絕出兵勤王,甚至還會阻礙與趙國的多方面合作。
其實,如果按照楚江眠的本意,他是想在今天的大殿上與這些能夠代表齊國的重臣們一起,把所有該商讨的事都盡快決定下來的。時間緊迫,他必須要抓緊時間。有許許多多的事都在等着,一點兒都耽擱不得。
然而,事情的發展卻與他想要的結果事與願違。一些合作事宜還沒等商讨呢,蘭陵君首先提出來的這一條兩國軍事方面的合作,就遭到了強烈的反對。楚江眠坐在一邊,臉色有些漠然地看着眼前的激烈争辯場面,心裏已經在不住的冷笑。如果這是在趙國,有這樣強辭奪理的愚蠢家夥在這裏浪費時間的話,他早就跳起來毫不客氣的一人給他們幾個大嘴巴子!但現在他是客人,卻不能有太過分的舉動,隻能按捺住心底的不耐煩,等待一個最終的結果。
站在楚江眠身後的白夜和青鳥,也很想沖過去打人。自家大王給了齊國這麽好的一個機會,他們這些人卻不知道好好抓住,簡直是太愚蠢了。就連他們兩個都能意識到,兩國聯合出兵勤王,到底會在天下諸侯間造成多大的影響。這可是齊國重塑大國形象的好機會呀!想當年先齊王被稱爲東方霸主,九合諸侯,差點兒就号令天下。那可是被大周王室視爲堅強後盾的人物。可是現在的齊國畏手畏腳,卻連一點兒魄力都沒有了。這不能不說是一種悲哀。
眼看着大半個時辰過去了,大殿上吵吵嚷嚷的也沒有理出個頭緒來,看來一時半會兒是沒有個統一意見了。現在的形勢是蘭陵君田無昭和上大夫公孫忌這些人堅決支持和趙國一起出兵,去解中州之圍。而站在他們對面的國相和公子田恤以及将軍田紀等人,則持反對意見,說什麽他們也不同意這件事。事情一時間陷入僵局。
上大夫公孫忌和對方争論的口幹舌燥,他實在是有些忍不住心中升起的怒火了。趙王楚江眠還一直在旁邊坐着呢。可是齊國王廷内部就有如此巨大的分歧。趙王都看在眼裏,他心中會如何想呢?
這大半年時間以來, 以公孫忌爲首的諸大夫們,已經與趙國的關系密不可分。他們在前期的合作中都得到了巨大的利益,對于下一步所将要開展的更多層面合作,充滿了無限期待。不管是爲了齊國,還是爲了他們自己家族的将來,他們這些人都已經決定無條件的支持兩國合作。
公孫忌是非常渴望趙王楚江眠能夠抽出時間來親自和他們談一談的。這次對方來到滄海王城,所帶來的一份合作文書,他們都已經提前看過了。那上面所羅列的内容很廣泛。包括農業和經濟這些方面的開發合作,好像在他們眼前打開了一個新世界。尤其是對方提出,要幫助他們開采和發掘東海的寶藏。這尤其令人激動。
遼闊的東海一直就是齊國人的重要财富來源。隻現在出産的海鹽和珍珠,就幾乎占了國庫将近一半的收入。大海裏到底還藏着多少寶物呢?他們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借助于趙王的手段來一探究竟了。
在這個重要的關頭上,是必須維護好與趙國關系的。齊王既然現在病倒不理政務,他們這些人當然就有義務全力幫助王後的勢力,才是各自的最大利益所在。正因爲如此,上大夫公孫忌才不惜一切代價,與蘭陵君站在了同一戰線上。即便因此而得罪了公子田恤,他也認了。
“大王不在,我等身爲王廷重臣,難道連這點兒事都決定不下來嗎?蘭陵君說的一點兒都沒錯。要想恢複齊國在天下諸侯間的威望,這次出兵洛城,正是一個好機會。不要再浪費時間了,這就決定下來吧!”
公孫忌旗幟鮮明,态度堅決。而對面的齊國相則冷笑着着他,一字一句的說道。
“大王不在,還有長公子在這兒呢!豈能輪得到别人決定軍政大事?哼!公子剛才已經說了,齊國不會出兵……無需再多加讨論!”
“你!哼……你們爲了一己的私心,難道想趁機贻誤國家大事嗎?”
公孫忌怒急,說話不再客氣。而國相則隻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臉上充滿了蔑視。
“上大夫,你可不要血口噴人啊!這可不隻是我和長公子的意見,軍中将士們也是這樣認爲的呢。他們是不會随便去參加這些不相幹的戰争的。”
“國相,你什麽時候又能代表軍中将士們說話了?哼!”
“上大夫,國相大人說的沒錯。我們不同意出兵!那麽……你聽明白了沒有?”
将軍田紀面色陰沉的上前一步,重重的重複了一句。他相信在場的所有人都能夠聽明白這句話的意思。王城附近軍隊的指揮權,都握在他們這幾個将軍手中。隻要他們堅決反對,誰也别想調動兵馬。這就是他們的底氣所在。
上大夫公孫忌差點兒把鼻子氣歪了。軍中的這幾個家夥,既是将軍又是王室的族人,他們這樣的态度蠻橫,還真沒有辦法。而公子田恤更加得意起來。隻要有國相和将軍們支持,他的地位便無比重要。即便是現在還沒有明确他是王位繼承人,但相信以後的追随者會越來越多的。如果還有人敢不識時務,他并不介意用最陰狠的手段來對付。
蘭陵君歎息一聲,伸手拽住公孫忌的袍袖,以目示意他不必再強行争辯了。如果實在沒有辦法,他不得不去生病的齊王面前,請求他親自傳王令了。
隻是,他卻沒有想到。看到他們這方被壓倒了氣勢,公子田恤卻不肯就此罷休。他目光一轉,看着默不作聲在一邊旁觀的趙王楚江眠,挑釁的揚了揚眉毛說道。
“既然齊國已經無事,那麽就請趙王趕快帶兵去救天子吧!這可是十萬火急的事呢,如果去晚了,恐怕就什麽也趕不上趟了……呵呵!”
當着所有人的面,他的神态輕佻,言語無禮,話外之意誰還聽不出來呢,這明顯就是故意要奚落楚江眠。許多人的臉上不禁變色。就連蘭陵君這樣的謙謙君子,也有些忍不住忽然湧起的怒意。
“公子!趙王對齊國恩情深厚,你不得無禮!”
“我沒無禮啊!不過實話實說而已。反正我們齊國又不會派兵,将士們不願意去嘛,那也沒辦法啊!是不是?”
田恤不僅沒有收斂,反而神色更加傲慢起來。看着他一副欠揍的樣子,楚江眠微微眯起眼睛,感覺到自己的手有些癢。隻不過沒等他打人的念頭付諸于行動,就聽到有一個清脆的聲音忽然響起。
“誰說将士們不願意去的!如果你們這些人都貪生怕死,我願意爲将軍帶領他們出征!”
空闊的大殿上,每一個人都聽得很清楚。大家都擡頭看過去時,許多人的臉上不禁浮現出錯愕的表情。楚江眠卻眼角一動,他忽然笑了起來。不用去看,他也知道說話的是誰。那個披甲橫劍的女子,現在回想起來,好像很是彪悍啊!
隻見大殿王位一側的屏風後面,在内侍和宮女簇擁中走出來的正是王後無鹽。而剛才說話的無憂公主,大步而行,已經率先走到了台階上。
這位在許多人的印象中還隻是一個少女的王室公主,穿着箭袖便裝,外罩披風。她緊緊握着手中的劍,迎着許多道吃驚的目光,眉間英氣,絲毫不怯的又大聲重複了一句。
“你們不去,好啊!我願爲将,代表齊國……出征勤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