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遊十幾裏外的栖霞嶺方向第一聲戰鼓響起的時候,困龍峽邊的山石上,代号叫做“夜枭”的年輕人猛然一躍而起,并順手拔掉了插在肩頭的一支箭,開始大聲指揮着相繼出現的人影,趕快行動!按照預定的計劃,他們把二十幾艘漁船快速的推入了江中。
夜枭的真實身份是千機閣諜士,而他更是這次行動的首領。他遵奉楚江眠親自交代的任務,帶領着幾十名身手高超的諜士們,已經埋伏在困龍峽上很長一段時間了。稍早些時候,親眼看到南漢戰船編隊魚貫而過困龍峽,他們便知道,王子殿下的作戰計劃已經成功了一大半。
南漢水軍在行進過程中無情射殺的兩岸漁民和樵夫們,則都是他們千機閣諜士所假扮的,爲的是不引起敵軍的懷疑。雖然他們的身手非凡,但在這麽近的距離内,受到南漢水軍弓箭射擊,而又不能露出破綻,傷亡總是難以避免的。就連夜枭自己也被一支箭射中了肩頭,好在傷得不重,并不影響接下來的戰鬥。
“快、快,把所有的船全部推入江中!太好了……果然是西北風!這真是老天相助啊,王子殿下真是神機妙算也!”
夜枭一邊手腳不停幫着往下推船,一邊興奮大喊着。而其他人也和他是同樣的振奮表情。怨不得他們如此激動,實在是因爲敵軍的一切行動軌迹,與他們接到的命令,基本沒有什麽太大的出入。就好像是楚江眠給南漢水軍規劃好了這一條行軍路線,而對方則乖乖的在規定的時間内來到了預定的地方……如此用兵手段,簡直太讓人不可思議了。而且更讓這些千機閣諜士們感到難以理解的是,王子殿下是怎麽推算出今日會西北風大起的呢?如果這不是巧合的話,那隻能歸結爲他們的這位殿下絕非凡人了!
趙國沒有水軍,更沒有戰船。在從前的這些年裏,趙王楚烈他的麾下将士們,以鐵馬金戈和熱血全力防禦的,隻是北面的最大敵人胡騎。正因如此,趙國在水面上沒有能力阻擋南漢水軍的進攻。這二十幾艘漁船,是他們提前從漁民那裏征集而來的。聽說是爲了與入侵的敵隊作戰,這些江邊的民衆二話不說,立刻就把家裏最好的船隻送到了岸邊來。
而此時此刻,這些滿滿裝載了油脂、稻草和其他易燃物的漁船,在困龍峽較爲狹窄的這一段江面上,借着峽谷口吹過來的獵獵西北風,輕舟已過,順流而下,速度越來越快,眨眼之間的功夫,就出去了一箭之地。
“點火,放箭!”
随着夜枭一聲令下,幾十名千機閣諜士拉滿了手中的弓箭,看着箭頭上那一簇燃燒的火苗離弦而去,他們幾乎是不約而同地握緊了拳頭,胸中熱血沸騰。
隻見火箭射到那些漁船上之後,船上的易燃物被引燃,馬上就開始燃燒起來。風借火勢,火借風力,很快整艘船就燒成了一個大火球。如果從高處往下看,就好像是有二十多個大火球在江面上飛速移動,直接朝
着下遊方向的戰船編隊撞了上去。
這樣的場景,即便是他們這些習慣了在黑暗中鐵血厮殺的漢子,也不由得心旌搖動,看得咂舌不已。有人忍不住大聲贊歎道。
“王子殿下不知道從哪裏學來的這樣奇計,這一下子……南漢的這些戰船恐怕都要完蛋了吧!”
夜枭目不轉睛的看着燃燒的大火球距離戰船越來越近,隔着這麽遠,似乎也能聽到燃燒的噼啪響聲,這讓他的心也在劇烈的跳動起來。他緊緊握着自己的刀,在心情激動的同時,語氣中卻難免有些遺憾。
“南漢水軍被困在這段江面上,已經在劫難逃!隻是可惜……王子殿下交代給我們的任務是守住困龍峽,卻沒有辦法親身去栖霞嶺參加戰鬥了!唉!”
其他人聽到首領發出這樣的感歎,也是手癢難耐。這樣的必勝之戰,誰不想親自參加呢!隻是,他們卻誰也不敢違抗楚江眠的命令。也許,接下來他們就隻能站在這邊高處,以局外人的身份,默默觀看栖霞嶺戰場的壯闊和慘烈了。
距離困龍峽十幾裏水路的下遊江面上,在火船到來之前,已經開始出現了混亂。當接到前方江面被趙國人封鎖的時候,作戰經驗極爲豐富的白楚就已經意識到了不妙。而随着戰鼓聲如雷鳴般響起,趙國的騎兵部隊終于在栖霞嶺半山坡上出現蹤影後,他便清楚無誤地明白,自己很可能中計了。趙國人給他設下了一個圈套,重兵埋伏在此,就等着他們的戰船到來了!
“馬上分頭指揮,各戰船調轉船頭,沿着原路,溯江而上返回!”
既然前路不通,他當然不願意在如此被動的條件下與對方作戰。趙國人既然在這裏設下了戰場,想必已經準備得極其充分,如果猝然與之硬拼,必然是勝少敗多。此是非之地,不可久留!白楚身爲南漢的名将,即便是他再驕傲,這點兒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隻不過,這麽多的船擁擠在江面上,想要在短時間内掉頭往回走,又談何容易呢!先不說秩序的混亂,船與船之間互相碰撞。尤其不利的是,江面上逆風強烈,即便有些船已經調頭調轉了航向,可是在西北風的強烈吹拂下,升起的滿帆如同拉圓的大弓,水手們拼盡了全力劃槳,也行進十分緩慢,不往回倒退就不錯了。
白楚見狀,又驚又怒。如果在這個時候,漢軍的騎兵部隊沖下來的話,就有大麻煩了。雖然他們沒辦法登船作戰,但如果在岸上以羽箭射擊的話,自己這邊的将士也會吃大虧。
“将軍,先不用慌張!趙國的軍隊好像隻是虛張聲勢,他們并沒有沖下來作戰的意思。”
聽到耳邊有人大聲提醒,白楚猛然回頭,卻見是秦國公子聶無雙派來的那個江松。他不由得心頭大怒,怨氣正沒處發洩呢!遂提劍在手,大聲喝罵道。
“呸!你這家夥還有臉說呢!不是說從這裏是攻取龍城的捷徑嗎?現在呢……睜開你的狗眼看
看,趙國人重兵埋伏在此,連江面都封住了!如此誤我大事,真是可殺!”
看到他臉上殺氣騰騰的樣子,江松連忙退後一步,連連搖手大聲申辯道。
“這絕對不是我的本意!我的一切行動都是按照無雙公子的意志行事啊!卻不知道是怎麽走漏了風聲,讓趙國人有了防備……。”
“你快閉嘴吧!蠢貨!什麽走漏風聲?這分明就是趙國人早就設下的一條詭計……對了,那位趙國公子呢?他跑到哪兒去了,趕快!絕對不能讓他逃脫了。”
白楚眼中噴射着怒火,心中暗罵自己聽信了秦國這些蠢貨的話。聶無雙還被稱爲天下四公子之一呢!智識如此淺薄,簡直是沽名釣譽之輩!如果這次能夠率軍順利的脫身,他一定會回去好好的和秦國人理論的。而現在,他最想做的事,就是把那個引誘南漢水軍陷入如此絕境的家夥碎屍萬段!
“不用找了,我就在這裏,并沒有走……呵呵!”
有人淡淡的笑着,轉身從船艙一側走出來。青色的衣衫上系着一條黑紗,雖然神色有些蒼白,但他臉上的那種從容,卻不是裝出來的。
“楚涼生,你竟然還沒有趁亂逃走?剛才倒是沒顧得上你……那麽,死到臨頭,你還有什麽話說?”
江松咬牙切齒地走到他面前,眼睛惡狠狠的看着這個他教授了好幾年的年輕人,慢慢的拔出了自己的刀。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是他的授業師傅,他是他的弟子。本來以爲,他已經完全掌握了這個有些懦弱公子的一切行動。卻沒想到,到頭來反而被對方算計了。這是他絕對不能容忍的事!
“我是趙國的公子,更是趙國的戰士,從來不會臨陣而逃。更何況,我此行的目的,就是要親眼看着你們這些入侵的敵人怎樣徹底的毀滅……!”
看着這位臨危不懼侃侃而談的年輕人,江松非常懷疑,從前自己看到的都是假象。他心中的恨意簡直已經無法壓抑。不過,還沒等他揮刀殺人,耳邊已經聽到南漢将軍的怒聲喝令。
“還跟他嗦什麽!來人,給我亂刃分屍,把屍骨扔到江裏去喂魚!”
聽到将軍命令,早已經滿腔怒火的身邊十餘軍士刀光閃爍,猛撲過來。楚涼生仰天大笑了一聲,随手拔出所佩的寶劍,刀劍相交,在連傷數人之後,已經被逼的連連後退。在這般如狼似虎的攻勢之下,他雖然也頗有武勇,卻眼看難以抵擋。
“眉兒……永别了!”
一片刀光耀眼,大聲怒喝吼聲裏,楚涼生心頭默念一句,手中寶劍被擊飛,落到了大江裏。不過,就在他閉眼等死的時候,卻忽然聽到一聲怦然大響,眼前刀劍亂飛,鮮血迸濺。他驚訝的瞪大眼睛,眼角掠過處,隻見一劍如虹至,半江水沸騰!随後,許多熊熊燃燒的大火球從江面上滾來,與戰船撞擊在了一起,大火沖天而起,片刻功夫,滿江都變成了火紅的顔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