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宮後殿,王後無鹽怔怔的看着侍從呈上的東西,眼中有些失神。她有一雙明亮的眸子,偶爾會閃爍出智慧的光芒。這樣的眼眸,如果再配上傾城傾國的容顔,足以禍亂天下蒼生。
隻是很可惜,老天爺有些時候非常吝啬,在賜給這個女子智慧的同時,卻剝奪了她的美貌。無鹽不僅容貌平平,而且她已經消磨盡了最好的年華,當看着銅鏡中出現在她臉上的細細皺紋時,她就已經很清楚,那些失去的永遠也不可能再回來。
而讓齊國王後感到最難過的,其實還不是這些。無鹽以大周王朝宗室女的身份,來到齊國這麽多年,還并不曾有一個自己的子嗣,這是最讓人遺憾的事。如果能夠有一個公子,也許能給她最大的安心。可是,直到過了最好的年紀,她也沒有,一直到了現在的徹底絕望。
外人當然無從了解王後心中的苦澀。在齊國民衆眼中,她智慧仁愛,廣施恩惠,曾經親自偷偷把周王室秘藏的養蠶技術帶到了齊國來。經過這麽多年的發展後,已經成爲許多齊國百姓賴以活命的産業。可以說是造福一方,功德無量。
不僅如此,她把齊王後宮妃嫔美人們之間的關系,也處理的很好。齊王好色,宮中美人衆多。争寵嫉妒自然難以避免,但卻從來沒有發生過帷幕争鬥甚至互相殘殺這樣的事。這不得不說王後有着高超的手腕。而從另一個方面,宮中美人們不管怎樣受寵,卻都對這位王後尊崇有加。因爲她們所有人都明白,齊王雖然并不愛王後,但他們之間的關系也許比普通的情愛更加深厚。那是一種長久以來的依賴和相濡以沫,任憑她們再妖娆妩媚,也是無法替代的。
無鹽王後在齊國有着這樣超然的地位,一些軍政大事背後,隐隐約約也會出現她影子。但她的聰明之處在于,絕對不會主動直接的去幹預政務,因此一些齊國的大臣們雖然對此多有腹诽,卻沒有辦法在嘴上說出來,更無法公開的去指責什麽。
就如同今天所發生的事一樣。非常明白這其中奧妙關系的上大夫公孫忌等人,在決定于今天的朝會上對齊王進谏之前,早已經派最親信的人進宮面見王後,把趙國人帶來的善意原原本本的告知了無鹽知道。而他們在前殿議事的同時,後宮裏的這位王後,面對着來自趙國的“細鹽”,心中正情緒起伏,久久難以平息。
“我有幾句話想問,把他們都帶進來吧。”
良久之後,無鹽王後收回思緒,淡淡吩咐了一聲。來自上大夫府的舍人急忙弓着身子退了出去,很快就在侍衛們的嚴密監視下帶進來了幾個年輕人。
從趙國而來的子木等人,早就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做。進入齊國之後,首先要取得王後無鹽的支持,這是他們在離開趙國之前,楚江眠親自對他們面授機宜時所說的話。他們雖然心中并不理解爲什麽要這樣做,但既然是王子殿下的特别吩咐,自然要嚴格
按照命令行事。
“聽說你們都是趙國的貴族子弟,那麽你們這次進入齊國,到底是爲誰效力的呢?”
王後在上面輕聲問話,目光卻一直沒有離開過掌上的那個小碟子。她剛才已經放到嘴裏嘗了一點兒,不禁暗自歎息,無論是顔色還是滋味,趙國的這種鹽與齊國所出産的海鹽簡直是天壤之别,根本就不可同日而語。趙國人真是太厲害了!他們到底是用什麽辦法把那些又大又黃的苦澀鹽塊做成這麽晶瑩白膩細顆粒的呢?
好像是早就猜到她會這樣問,爲首的子木恭敬施禮後,神色自若地回答道。
“王後,我們當然都是爲國效力。如果說具體點兒,現在是爲我們的王子殿下效犬馬之勞爾!”
王後微微點了點頭,臉上浮現過一抹哀傷。她歎息了一聲又說道:“趙王新近離世,王朝損失棟梁,實在是令人悲傷。而且又發生了戰争……你們那位王子楚江眠能夠震的住現在的趙國局面嗎?”
子木擡起頭來,挺直了身軀,以最堅定的語氣回答道:“多謝王後關心。大王新喪,趙國民衆固然悲痛欲絕,但現在正是化悲痛爲力量,同仇敵忾共禦外敵之時。王子殿下特意讓我們帶話給齊王和王後,對于趁人之危無故侵犯趙國的敵人,将予以堅決的消滅。這一點請王後放心!”
“那麽,對待齊國,趙國會是什麽态度呢?”
“王後何故要明知故問呢?我們今天帶着誠意而來,這就是王子殿下和趙國的态度!”
“這麽說起來,公孫上大夫所說的這種提取細鹽技術,你們也會無償傳授給齊國嗎?”
“當然!我們正是爲這件事而來的……而且不止于此,隻要齊國立即退兵,并且能夠真正了解趙國所釋放出的善意,那麽還會有更好的東西敬獻給齊王和王後呢!”
無鹽微微一愣。如同白雪般的細鹽已經讓她心動不已。如果齊國真的掌握了這種技術,那麽可想而知給國家将會帶來多麽大的财富!至于更好的東西……她忽然非常期待起來。
“還有什麽好東西啊……不妨說來聽聽如何?”
子木和身邊的其他幾個貴族子弟互相對視了一眼,他伸手解開一個包裹,從裏面取出一件華服,展開來仔細端詳了一下,然後交給了殿内的齊國侍從。
“王後,不妨先請好好看一眼這件衣服與尋常的有何不同。”
侍從躬身放到案上,王後無鹽低頭看時,剛開始還并沒覺得有什麽特殊之處,然而當她伸手拿起來,馬上就感覺到了不同。心中吃驚之下,不由得站了霍然起身,拿着這件衣服走到光線充足的地方,迎着光亮隻看了幾眼,臉上的神色立刻就變了。
“這是……用什麽做成的?”
“春蠶吐繭,織女手成。”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天下沒有任何織女能夠做出這
麽細膩均勻的布料來!”
王後的聲音裏帶着掩飾不住的吃驚,對于她來說,這樣的失态,以前卻是從來沒有過。就算是剛才看到如同白雪般的細鹽,也沒有給她的心中造成這樣大的震動。因爲,經常親自帶領齊國民衆種植桑麻的無鹽,比任何人都明白,要做出這樣均勻細膩的布料來,到底有多麽難。然而,下一刻,她聽到的卻是肯定的回答。
“王後,天下事本來就沒有什麽不可能。齊國織女們做不到的事,也許,趙國人卻做的遊刃有餘呢!再者說了,即便是人力有限,難以如願。但如果有精巧的器械輔助,織就如此上好的布料,王後還會覺得奇怪嗎?”
“你的意思是說……這件衣服的布料不是用人工而是有器械輔助所成?”
“是的王後。我們王子殿下爲節省人工,專門設計制作了織布機,不僅大大提高了織布的水平,而且節省出大量的人力。這其中的詳細之處,如果王後有興趣知道,我們這次帶來了專業的技術人員,他們會留在齊國,随時教授齊國民衆制作和學習……。”
聽着來自趙國年輕人的侃侃而談,王後無鹽心中的吃驚越來越甚。如果齊國得到這樣的技術後,會意味着什麽,她非常明白。不過,現在唯一擔心的是,趙國人真的會這麽慷慨大方的無償把如此重要的東西傾囊相授嗎?
“王後不用懷疑,提煉海鹽的技術,幫助齊國民衆制作和使用織布機,這本來就是王子殿下特意交代的兩項重要任務。我們既然帶着誠意來此,便絕不會半途而廢。隻要兩個國家之間真誠以待,各自從中得到的好處,将會是想象的巨大!”
好像是早就猜到她心中的懷疑,子木微笑着再次給了她可以放心的答複。王後無鹽重新回到座位坐下。就在這片刻之間,有些很重要的事情便就此決定了下來。
“請派人回去轉告江眠王子吧,他所想達到的一切,都會如願的!”
終于聽到齊王後做出保證的子木和他的同伴們,都松了一口氣。随之而來心頭升起的就是巨大的喜悅。既然王後已經點頭同意,他們一點兒都不擔心齊王那邊會有反複。齊國諸大夫和蘭陵君田無昭這兩股勢力聯合起來,還有什麽能夠達不到的呢?隻要趙國和齊國開始合作,不僅能夠化解了戰争的危機,而對他們個人以及家族來說,更是千載難逢的機遇。他們每一個人都無比深信楚江眠曾經對他們親口所說過的話。把家族産業和榮耀擴大百倍千倍的重任,已經牢牢握在了每一個人的手中。他已經給他們創造了機會,就看自己能不能抓的住了!
果然不出所料。當不久之後,帶着幾分興奮之色的齊王回到後宮,便遇到了率領所有妃嫔美人盛裝迎接他的王後無鹽。
“王後,你們爲何如此大禮啊?”
“提前預祝大王與趙國互接友好,重振齊國威風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