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趙王楚烈的靈柩安排好之後，從王室貴族和公子，直到王廷内外的大臣們，他們所有人隻獲準去見了一面。哭拜了沒有一刻鍾的功夫，就被全部趕了出來。

一片缟素白幡中，被侍衛們強行驅趕的大公子涼生，終于忍耐不住，在福壽殿龍章門外，他氣憤的打倒了幾個十分蠻橫無理的宮中侍衛。然後振臂大喊。

“我也是大王的兒子！如果要在這裏守靈的話，爲什麽要連我也趕走？”

龍章門外的其他人，大多數心中也有些怒意。先前國相費義的遭遇，已經令人非常不滿。隻是在大王新喪之下，暫時都選擇了忍耐。可是現在連兩位公子也被如此無禮對待，那就太違反人之常情了。

隻不過，還沒等其他人再說什麽呢，卻看到換下那身被血染紅白衣的楚江眠，冷着臉站到台階之上，他隻淡淡地說了句。

“龍章門内就是安置大王的所在，如果有人敢在這裏喧嘩，不管是誰，也絕不輕饒！”

“我并沒有其他的要求，隻是要守在父王靈前……。”

“不需要！有我在這兒就可以了，你難道沒聽清嗎？”

楚江眠冷漠的打斷了公子涼生的話，态度極其傲慢。楚涼生的眼裏露出痛苦的神色，他不甘心的憤然說道。

“父王不是你一個人的父王！他也是我和青雲二弟的父王。既然要在這裏停靈，我們兄弟自然和你同樣具有守護的權利。楚江眠，你想繼承王位，我并沒有興趣阻攔。可是你要強行剝奪我們守護父王的權利，我卻絕不心服！”

看到他們兄弟怒目相向，許多人心中升起深深的不安。在這樣的時刻，如果錦祥宮裏再有什麽矛盾被激化，那可就真的是親者痛，仇者快了！國相費義剛才收到緊急軍情，還在外面處理，并不在現場。以子仲上大夫爲首的諸位大臣們，見勢不妙，連忙想要過來勸解幾句。卻不料，楚江眠卻已經“倉啷”一聲拔出了長劍，指着涼生大聲說道。

“父王已經把風雲劍和金翎弓都傳給了我，我自然就是名正言順的趙國新王！你們就算是心裏不服氣，那又怎麽樣呢？有本事就來搶過去啊！如果沒有那個膽子，就去心甘情願的做階下之臣吧。而我現在的命令是，包括你們兩位公子在内的所有人，都全部退出福壽殿去！從今天開始，直到大王安葬之前，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再踏足這裏……否則，就别怪我不客氣了！”

面對着這位實際上已經是趙國新王的人所發出的強硬命令，誰還會強行和他辯駁呢？更何況，有的人暗中早就心懷鬼胎，見他行事如此任性悖亂，心底已經大喜過望。本來還怕這家夥能夠依靠趙王遺澤，迅速得到很多人的歸附呢。可是現在看起來，他簡直是倒行逆施，自取滅亡啊！

大公子涼生氣得臉色鐵青。他回頭望了一眼一直一言不發的楚青雲，非常希望他在這個時候能夠出言相助。可是，任憑他和楚江眠兩個人剛才如何唇槍舌劍，這位不知道什麽時候回到龍城的二公子卻始終無動于衷。即便是聽到楚江眠那麽蠻橫無理的話，他臉上的神色連變都沒有變，低頭不語，也不知道心裏在想些什麽。

楚涼生失望地歎了口氣，不再堅持，轉身憤懑的向外走去。而自從進城之後就一直在觀望形勢的王叔楚大行，沒有再去看楚江眠，他冷笑一聲，也緊跟在公子涼生的後面走了出去，行不多遠，已經拉住疾步而行的涼生，似乎是在低聲勸解着什麽。

楚江眠眯了眯眼睛，收回目光，不再理會剩下的這些人，他轉身進入龍章門，對守住門口的白夜和慕容離城隻吩咐了一句話。

“從現在開始，未經我許可，而妄圖進入此門者，殺無赦！”

聽到他竟然說出這樣血淋淋的命令，所有人不寒而栗。就算是有些想要勸解他的話，也咽了回去。所有人掉頭離去，背影充滿了絕望。如果真的讓這樣的人繼承了王位，那麽毫無疑問，将會是趙國的災難。即便是不亡于敵國刀兵進攻之下，也會亡在他楚江眠的手中矣！

“你爲什麽要這樣做？”

穿過空空蕩蕩大殿的楚江眠，正要踏上長階進入後殿守靈，卻聽到頭頂上有女子充滿怒意的聲音在質問他。他不用擡頭去看，也知道站在門口等他的是誰。

“姑姑……這一切都是迫不得已！”

楚江眠直視着那雙嚴厲的眼睛，他充滿血絲的雙眸，在她的面前，依然是那麽清澈透明。知曉他一切作爲的楚靈雲，本來是要氣沖沖興師問罪的。可是察覺到這雙眼睛裏的無盡痛楚，她心中的那些猜疑忽然就消失無形。她相信他，絕對不是那種心胸狹隘暴虐無情的人。

“那……到底是爲了什麽？我可以知道嗎？”

“可以。”

楚江眠神色平靜的走上台階兒，看着後殿深處那令人傷心的地方。他默默的從胸口掏出一封絕密急件，遞給了疑惑不解的女子。

“這是在進入錦祥宮之前，我剛剛收到的平陽關消息……元戎陣亡，關城破碎，趙隊幾乎全軍覆沒。平陽至朔門一線全面失守了，剩餘将士退守梧桐關，恐怕也守不了多少時候呢……唉！”

楚靈雲大吃了一驚。她雖然并不參與趙政事務，但作爲王室女子，自然見識非凡。楚江眠雖然沒有明說，但她立刻就明白，趙國恐怕已經擋不住秦魏聯軍的進攻腳步了！

“怎麽可能！元戎将軍不是趙國的第一名将嗎？連他也失敗陣亡了……你确定這消息不會有假？”

“不用懷疑。這是千機閣諜士晝夜不眠以最快時間傳回來的，傳到我手上的時候，王廷上下的所有人都還不知道！想必這會兒，國相和諸議政大夫們也已經接到消息了吧。”

楚江眠臉上露出苦笑，他伸出手，用力的揉了揉額頭，以緩解難以掩飾的疲憊。楚靈雲心疼的看着他，短短幾日之間，在他臉上再也看不到從前那種玩世不恭的纨绔模樣。

“也就是說，秦國和魏國的軍隊已經攻破了我們最主要的防線，他們會長驅直入，直到龍城嗎？”

楚江眠點了點頭，肯定了她的推測，楚靈雲的心蓦然沉了下去。她呆呆地看着楚江眠在長階上坐下來，面對着大殿之外還沒有停歇的綿綿細雨，聲音低沉的說道。

“元戎将軍戰死，是趙國的最大損失。而且因爲他的死，緻使西部戰線軍心大亂，在敵人的猛烈攻擊之下，終于抵擋不住。将近六萬大軍，旦夕而亡……實在是令人痛心！”

說到這裏，他的聲音有些哽咽起來。在他很小的時候，曾經記得元戎還抱過他，依稀記得這位名将的模樣。遙想那個時候，包括他和其他四五位趙國名将一起，在父王麾下縱橫無敵，令北胡人聞風喪膽。創立下一代赫赫威名。可是現如今，趙王楚烈和元戎竟然先後身死。而和他們年紀差不多的鄭廉城、苟無恤幾人不要說是再披挂上陣，恐怕也已經時日無多。一念及此，怎不令人唏噓感歎呢！

“江眠，既然到了如此危難關頭，正應該團結所有龍城的力量，同仇敵忾，說不定還能有所轉機。可是你爲什麽要在他人面前一意孤行，裝出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樣，而且還要故意羞辱國相費義和公子涼生呢？這樣做，豈不是更讓人心混亂嗎？”

“就是要越亂越好呢……父王死後，龍城禍亂難以避免。事到如今，我唯有破釜沉舟，死中求活了！”

楚江眠聲音越發低沉下去。對于自己的計劃能不能成功，他現在并沒有十足的把握。但有一點卻也可以确定，一旦失敗，他和趙國都将萬劫不複！

“江眠……苦了你了！”

楚靈雲忽然明白了他的苦心。他甘願背負所有人的誤解，隻爲趙國能夠在困境中殺出一條血路。這副瘦弱的身體，接過的肩頭重擔，實在是太重了！

卻聽到後殿内有人歎息了一聲。兩個人同時回過頭，一身白衣缟素的王後姜辛擦幹淨淚水，正從帷幕後轉了出來。在看到自己母親的這一刻，楚江眠忽然感覺到了内心的軟弱，他隻凄楚的叫了一聲:“母後！父王他……。”

話未說完，終于泣不成聲。

而在同一時刻，錦祥宮前大殿外的國相費義，也終于看完了剛剛八百裏加急而來的緊急軍情。他面色蒼白的看着圍攏過來的諸大夫們，聲音顫抖着說出了大家最不想聽到的事。

什麽！元戎戰死，趙軍大敗，秦魏聯軍已經破關而入，進入了趙國境内？所有聽到這個消息的人，全都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偌大的殿前空地上鴉雀無聲。

這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啊！難道趙國這次真的難逃此劫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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