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激蕩,虎勢生威。慕容離城的身影在這隻斑斓猛虎面前顯得十分單薄弱小。那巨大的爪子似乎一下子就能把他拍成肉醬。撲面而來的煞風之下,避無可避。眼看就算是不喪生在虎口利爪,那龐大的虎軀壓也把他壓死了。
從楚江眠的角度看過去,正好看得清楚無比。卻隻見這少年略微蹲了蹲身子,避過血口獠牙,那老虎已經騰越在了頭頂上空。也就在這個時候,他目光如電,出手了!
凝聚了全部力氣的一拳,破開風聲,正好擊打在虎腹部。恍然可見,老虎的身體似乎被打的向上竄了幾分,在震天的虎吼聲中,少年錯開一步,騎馬蹲裆,猿臂輕舒,雙手牢牢的就抓住了虎尾巴。然後雙臂用力,就好像是把大地的力氣全部聚集在了自己身上一般,他吐氣開聲,大喝一聲。一下子就把老虎在空中掄了半圈兒,然後重重的摔在地上。
誰也沒有想到,這個毫不起眼兒的砍柴少年,竟然身具如此神力。目瞪口呆之中,接下來看到的場景,更是讓人感覺到匪夷所思,就算是見多識廣的王宮侍衛,也差點兒驚的把手中刀掉到地上。
山林之邊的空地上,任憑那隻倒黴的老虎怎樣掙紮怒吼都無濟于事,逃不開少年的掌握。一下、兩下、三下……少年執虎,在地上一遍遍的摔打。如果不是剛才親眼所見,這隻活生生的老虎被如此摧殘到奄奄一息,還以爲他這樣随意撲打的是一隻破布囊呢!
“小王爺……天下間竟有如此人物!今天也算是開了眼了。”
帶刀侍衛咽了口唾沫,不得不服氣那少年的勇力無雙。楚江眠哈哈大笑起來,他的笑聲很歡暢。自己的眼光沒有看錯,慕容離城果然配得上喝楚江眠親手釀制的這世間獨一無二的“桃花雪”!
少年殺虎不用刀!他的刀是用來剝虎皮的。當一刻鍾之後,被虎血染紅了灰色布衣的小離,把一襲完整虎皮放到楚江眠腳下的時候。他随意擦去濺在臉上的血滴,隻淡淡的說了一句。
“這個,權當還你今日以酒相待之情。”
“很好!我收下了。”
一身白衣錦繡的楚江眠,手輕輕撫摸着色彩鮮豔的虎皮。春光明媚,笑意深淺。家裏那個厲害的老頭子雖然總是對他打罵,但他最後一次持杖把他追打出殿外的時候,腿腳間的趔趄之态顯而易見。想來春潮又返大地,他的老毛病又犯了吧?這領上好的虎皮,完好無損,倒是正好可以回家的時候帶給他。
九州四海,天下萬物。人與人之間的機緣,在這其中也許本來就是十分奇妙。楚江眠和慕容離城也就是從現在開始,成爲了好朋友。雖然,他們并不知道可以相伴多久。
小離從來沒有仔細過問過楚江眠的身份。楚江眠也沒有問過他的來曆。中嶽山桃花谷,這短短幾天的相處,已經成爲砍柴少年在将來最難忘的回憶。當然,這其中的大多數回味滋味,還是因爲那“桃花雪”酒。
“眠哥兒,這酒到底是怎麽釀成的啊?人間根本就不應該有如此滋味!”
桃李滿山谷的時候,每當小離愛惜地捧着一盞清冽,認真問起這個問題。他發現楚江眠的眼睛裏總會若有若無的閃過一絲神秘的笑意。
“酒是普通的酒。佐料亦尋常見……如此而已。”
“那它爲什麽這麽好喝?天下絕無!”
“因爲……它摻加了千年的時光……。”
慕容離城有些迷糊的使勁撓撓頭。他又聽不懂楚江眠在說什麽了。不過,管那麽多幹嘛呢!反正眠哥兒人很好。而且,他已經離不開這酒。
“也許,唯一需要顧及的……隻要别讓阿姐知道就行!”
少年卸下背上的木柴,也放下心事。再次走進桃花谷中的時候,白衣楚江眠樹蔭下已經爲他備好了酒。還有……一把劍!
桃花谷的花兒,次第開放,落陣成行。兩個身份不同的朋友,此刻絕對想不到,這短暫的相遇,應該是他們人生中最後的無憂無慮時光。
然而,幾天之後,阿姐千城終于還是知道了小離的秘密。因爲,她在他的房間裏發現了一把劍。這不是那把他曾經爲了保護自己而殺人的劍。這把劍紫鞘青鋒,一看就名貴非凡。
“小離,爲什麽要瞞着阿姐?”慕容千城的口氣很嚴厲。
“因爲,我怕你會擔心。你總是讓我不要去随便聽信别人的話……。”離城有些回避。
“那這次爲什麽?竟然瞞了我這麽長時間。”
看到千城眼中的盈盈珠淚欲滴。小離慌了手腳,連忙跪倒在地,不敢擡頭。嘴裏怯懦着。
“眠哥兒……他、他是個好人。”
“好人?你難道忘了當初我們是怎麽逃出來的了嗎?燕國的那些仇人,哪一個不是百姓嘴裏的好人?可是,就是這些人,他們殺光了我們的全部族人……!”
慕容千城一邊說着,一邊似乎是又想起了那些血泊和火光,還有那些無盡的黑暗……她的身子微微顫抖,眼淚終于止不住流了下來。
跪在地上的少年,在這個世間最怕的不是生死,也不是刀劍拼殺。而是姐姐慕容千城的眼淚。他把頭拼命的低着,嘴裏不敢再争辯什麽。
“老實說吧,除了這把劍,你還收過那個人什麽東西?”
千城的眼睛如一泓秋水,看着小離又問了一句。她相信弟弟從來不會騙自己。果然,小離老老實實的交代了他們交往的全部過程之後,又小聲的說道。
“……還喝過他許多酒……收下過一根綠玉簪。”
“是這一根嗎?”
慕容千城白玉般的臉上有些漲紅,她又羞又惱,伸手把别在頭頂的發髻解開。掌中的這根翠綠玉簪自己曾經十分喜歡。卻沒想到,小離騙了自己。這不是他在集市上買來的,而是那個人送的!
“……是……阿姐,上一次酒後,他看我砍柴辛苦,命人取出寶箱相贈。那裏面雖然有珠寶玉器無數,我卻什麽也沒有要。隻取了這一根玉簪……因爲當日阿姐的木簪正好丢失了。所以……。”
“小離,你要記着!我們一定不要去欠别人的什麽情。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的對你好……把這玉簪和劍都還給人家。現在就去!”
千城以不容置疑的口氣打斷了小離的解釋。她嚴厲起來的樣子,如同料峭春風吹過花蕊,無痕秋水冷峻江河。
小離卻有些爲難地擡起頭來,想要說些什麽,卻又不知道怎麽說。千城似乎早就知道他會這樣。氣咻咻地瞪了他一眼。
“帶我去!我親自還給他。”
“阿姐……那……好吧!”
阿姐的話,小離從來不敢不聽。于是,他帶着她翻越山嶺,一直來到了桃花谷。一路上隻在心裏暗自期盼,阿姐可千萬不要對楚江眠出言不遜啊!那樣他就真的感到很慚愧了。不過很奇怪,他的念頭中竟然從來沒有起過楚江眠會對阿姐怎麽樣。在他心裏,那個好像有一雙能看透世間一切眼睛的貴公子,心境寬闊的如同草原,自然不會和女子一般見識。
離城猜想的沒有錯。和煦的春風中,楚江眠的笑容依然很溫和。隻不過與往日不同,他今天沒有穿白衣,而是一身錦繡裝束,外面罩着大紅披風。侍衛和趕車的老者在不遠處等着,好像要離開的樣子。
雖然對慕容離城老老實實的跟在一個少女的身後感覺到有些奇怪。楚江眠卻并沒有多問。在安靜聽完他們的來意之後,他移開已經盯着千城看了好一會兒的目光,似乎是有略微的愣神兒。
察覺到那肆無忌憚的目光,慕容千城臉色微紅,暗自咬了咬玉齒,心中惱怒。顯而易見,在她心裏早已把對方定位成和世間的那些浪蕩公子沒有什麽分别的家夥。
“随便拒絕人家的好意,可是一種不禮貌的行爲啊!尤其是我楚江眠所送的……呵呵!”
楚江眠笑眯眯的看着少女明媚無暇的容顔,帶着開玩笑的語氣随口說了一句。在小離看來,自然是眠哥兒的随和。可是落在早已經先入爲主的千城眼中,卻更添了幾分可惡。
“楚江眠!就算你是來自趙國的王子,也不用如此的自以爲是吧?憑什麽你送出的東西,别人就一定要收下呢!哼!”
少女眉間三分怒意,冷冷的哼了一聲。小離大吃一驚,他不相信的擡起頭來,看了看對面的楚江眠,又看了看眼前的阿姐。
“阿姐,你說什麽?眠哥兒……他是什麽王子?”
吃驚的其實不光是慕容離城。山谷間的風吹拂起大紅披風的繡襟,楚江眠眼中光芒閃動,驚訝的反問了一句。
“哦……你是怎麽知道我身份的?眼光這麽厲害啊!”
慕容千城嘴角略微有些得意的一撇。善于觀察,細緻入微,從小處發現别人不易察覺之事,而且記憶力驚人。這本來就是她的過人之處。當初也正是因爲憑借這樣的謹慎,她和小離才能夠躲過追殺,千裏逃亡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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