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台的訪談節目上,嘉賓正在感歎:“不要把這個理解爲某種學習的方法,要把他理解爲工具。這個工具是什麽級别的?在文字出現以前,人類的知識隻能口口相傳。文字出現以後,人類的知識開始得以更準确地記錄、積累、提升。”
“這也許是像文字這種級别的工具!”他越說越興奮,“提高學習效率,會提高到什麽層次?”
“當它成熟之後,基礎知識有沒有可能實現像計算機複制一般的知識複制效率?”
“你想象一下,現在的情況下,普通人要學到将近30歲,才能在某一個很細小的領域,學到這個小領域裏他不再有不知道的知識,他可以鑽研新知識。能拓寬某個小領域的知識邊界,哪怕隻有一點點,這就是我們的博士。”
“30年啊!如果這個時間,隻用20年、10年、甚至更短呢?我們整個人類的創新效率會達到一個什麽層次?”
主持人有些尴尬,覺得他過于激動了。
但現在他聲情并茂的,節目效果似乎又很好。
“還有,雖然顧總沒有展開,但他提到了這一點。他說,人的智商,是可以提高的。這個結果雖然是因爲學習,但……如果是研究中還有别的發現呢?如果是這種方法,真的對人的大腦有很特别的某種神經元激活方式,讓大腦的記憶方式、思維邏輯得到訓練和提升呢?”
“所以,這真的是事關人類文明層次提升的問題!”
“我們不能像弱者一樣顧慮可能存在的被邪惡勢力利用。”
“我們必須作爲強者,去面對它、了解它、掌握它!”
“……”
各種各樣的讨論,出現在各種各樣的媒介上。
有關實驗的數據,已經在燧石宇航大學的《宇航科技》期刊網站上先發表了出來。
實驗隻專注于腦機接口技術的實現,卻沒有對它所造成的“學習能力提升”進行大量的對照分析。
那麽接下來,擺在全世界相關研究團隊面前的,就是兩個課題方向了。
第一,腦機接口技術的進一步完善。
第二,腦機接口技術真的可以提升學習能力和效率,讓大腦能力提升嗎?
然後,想在他基礎上去重複實驗或者進一步研究的團隊赫然發現,研究門檻确實很高。
不說别的,光是對腦神經信号進行處理的人工智能,就特麽是架構在量子計算框架上的新一代人工智能。
還有進行腦神經信号采集的傳感器和處理芯片……
還有适宜進行這方面研究、用于執行人腦指令的機器人……
人家都已經研究到通過人腦控制機器人完成鑽木取火這種原始人掌握的“高科技”動作了,你還在研究腦機接口控制義肢,會不會太落後?
但是想要根據人家的論文達到人家現在的水平……經費要爆炸啊!
……
人類再次登月的熱度還在,神經科學獲得巨大突破又讓全球陷入了狂熱和憂慮并存的讨論。
腦機接口、改造人、機甲、缸中之腦、Matrix……
各種烏托邦和反烏托邦式未來的争論各有擁趸。
“我話放在這裏,技術也許是好技術,但看你有沒有資源和地位去享受。機會永遠不是留給普通人的,你們狂歡個什麽勁?”
“時代平穩、沒有大的變化,普通人不是更沒有機會?沒錯,如果有大變化,别人的機會更大,但普通人的機會也會變多。雖然确實有可能成爲大時代的炮灰,但如果想變強,連争都不想争,還想怨不公平?懶和懦弱都是癌,搶救一下也許還會有轉機!”
“我覺得沒必要争論了。一樣技術主要有用,它就一定會被繼續研究下去,何況這麽有用的技術?它會存在與否,不會因爲你們的讨論而有所改變。與其在這裏嘴炮,不如多關注它的進展、研究他會帶來的影響,先争取别成爲炮灰。”
“缸中之腦就缸中之腦吧。如果真有這樣的項目,應該不會在虛幻世界設定比現實世界更高的難度吧?畢竟現在就夠喪了。”
“你确定嗎?據說劇烈刺激的話,人的大腦才最活躍呢。”
“哎,爲什麽科技的發展,越來越讓人感到自己的無力和卑微呢?”
“田園牧歌時代一去不複返了!人跟人的差距,現在比古代大太多。還堅持教育無用論的,等着将來子孫後代都變成别人腳下的磚塊吧。”
“……”
看着各種各樣的讨論,唐遠峰歎道:“這麽有争議、這麽敏感的技術,直接這樣向全世界發布,用意是什麽呢?”
顧松坐在他對面,輕聲說道:“太空時代來臨,人類要涉足未曾深入的領域,内心都是有恐懼的。面對未來的未知威脅,所有人類都需要進行心理建設。這樣的讨論,并不會有壞處。至于說公布出去……并無大礙。”
唐遠峰看着他問道:“有信心保持領先?”
“這當然是絕對有信心的。”顧松笑道,“更重要的是,這是十多年以來,我們第一次最及時公布自己最前沿的成果。我們雖然提前走了一小點路,但他們的差距并不大。這種情況下,更容易讓他們直觀感受到差距。”
“感受到差距,就加入你燧石宇航大學的研究框架?”
“人類科學院也行啊。”顧松和他一起笑,“畢竟量子超算中心這樣的東西,可不在我公布的範圍之内。”
“看來這就是以前你所說的研究工具的差距了。”唐遠峰說完,欲言又止。
顧松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麽,然後說道:“确實是目前的真實進度。但我非常看好這項技術,也會像往常一樣,保障他在關鍵領域的應用。但同樣的,關于它應該建立怎樣的安全标準,防止未來的路走偏,這就更加需要您組織各方面的人進行讨論了。”
“如果隻是你現在真實的進度,你已經看到它未來被極端利用的可能性了嗎?”唐遠峰還是問了出來,“是不是又夢到了什麽?”
顧松搖着頭說:“并不是。我隻是從現有的技術條件基礎出發,看到了目前階段就有可能出現的問題。說實在的,它的應用确實會牽涉到方方面面的倫理問題。我拿出來演示的是非植入式的腦機接口,但實際上早就有一群生物黑客,熱衷于用各種新技術改造自己的身體。”
“生物黑客?”唐遠峰還沒聽過這個概念。
“借了黑客的概念,他們覺得人體的秘密也可以得到破解、得到增強。”顧松解釋道,“比如有人在手裏植入磁體和微型芯片,用來做開門、解鎖電子設備這樣的事,比如往眼珠裏注入特殊的制劑,獲得短暫的夜視能力。像這樣的一群人,目前是最熱衷于植入式腦機接口的。他們中極端的人,甚至不介意未來給自己替換智能機械肢體。”
唐遠峰聽得皺起眉。
“這個技術,在我做之前,很多團隊就進行了很多年。我想,如果HSDA能爲它制定一套安全和極速标準,又能引導這項技術往好的方向應用的話,這會是未來很多技術的一個錨點。要知道,現在的主流交互方式,已經在往聲音、手勢、觸摸這樣的感官方向發展了。到未來,人和網絡的交互以意念爲主、以其他方式爲輔,是很可能的。”
“我明白了。”加上請顧松來之前做的功課,唐遠峰心裏有了數。
然後他深深地看了顧松一眼。
HSDA關于這項技術利用的邊界有傾向,ESG也可以有傾向。
最終,就看引導能力。
顧松是有信心在技術的進步方面保持領先的,那麽HSDA就可以掌握主動權。
而古往今來,主流之外的異端都是不好受的。
同樣的,古往今來,華國人保守謹慎,中庸守禮。至于西方文化傳統中的人嘛……
随着科技的發展,對于未來的推演,各方各面的專家已經在不斷投入智慧了。
人類的邊疆得到拓寬,法外之地就會難以避免地暫時變多。
畢竟環境在變,規則總是滞後的。
但無論何時何地,身處陽光之下、作爲規則的制定者和維護者的角色,終歸要更加關鍵。
如他所說,顧松這是提供了一個錨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