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做着噩夢，但也許因爲太累了，身體卻無法像一般人一樣，通過猛的一掙紮驚醒過來。
于是隻感覺得到他的身體越來越繃緊，嘴巴裏先是發出沉重的呼吸，最後終于開始說起來。
“這裏……這裏……快來……”
聲音不大，是想用很大聲去喊，卻無力喊得很大的那一種，焦急，又難過。
甚至開始有些哽咽：“快來啊……”
謝茵然緊緊挨着他的臉，喊道：“松哥哥！松哥哥！”
顧松也不知道從哪裏壓榨出一絲力氣，居然猛地用雙手做了個往上一擡的動作，然後終于驚醒了過來。
“松哥哥，你醒啦！”謝茵然欣喜地問，“不能在這裏休息，我們上去好不好？吃點東西，洗個澡，好好睡一覺。”
顧松感覺身上沁出了冷汗，看着眼前着急又高興的謝茵然，幾乎分不清這是夢，還是真實的。
他的頭裏嗡嗡作響，一下一下地脹痛着，讓他忍不住又緊緊眯了一下眼，用手扶着額頭。
謝茵然吓了一大跳：“松哥哥，怎麽了？頭痛嗎？”
顧松适應了一下現在自己身體的狀況，才又感到非常餓。
他睜開了雙眼，又感到眼睛一陣酸澀。看到謝茵然的臉，顧松才勉強笑着，輕聲說：“沒事。”
謝茵然先自己跳下了椅子，然後趴在旁邊問他：“可以走路嗎？”
“那……不至于，主要是沒睡，然後有點餓……”顧松說着，自己就挪動着身體準備坐起來。
謝茵然連忙幫他。
顧松坐了起來，才對她說：“眼鏡……”
謝茵然連忙跑到之前顧松呆着的地方，把他的眼鏡拿了過來。
“要戴上嗎？”
顧松的雙眼凝視着眼鏡，緩緩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輕輕點了點頭。
謝茵然用心地給他戴上眼睛，隻見顧松閉上了眼鏡，在椅子上靜靜坐着。
地下實驗室裏，很安靜。
過了有一陣，顧松才又睜開眼睛，眼眶有些紅。他對謝茵然說道：“扶我一下，我們……先上去吧……”
在謝茵然的攙扶下，顧松才緩慢地走向電梯，一邊輕聲說道：“老趙，我……上來了……餓……”
謝茵然不明所以，趙大哥不在這裏啊。
進了電梯，顧松才喘着氣說道：“他……聽得見。”
謝茵然想起來地下那麽多儀器和機器，心裏大概明白了。
剛才陪着顧松的時候，她終于有了些多餘的心思，好好打量了一下地下實驗室。
全是各種各樣的儀器和機器，她也隻認得電腦這些。裏面還有一個大間，那景象跟電影大片似的，各種機器手臂和機器人自動地工作着。
想來這麽高科技的地方，應該也有對講機什麽的。
出了電梯，趙鴻濤等在外面，一看這場面立刻接手了謝茵然的工作，上前把顧松攙着。
“老闆娘，廚房裏的粥和湯都有，要不您去盛一下。”趙鴻濤一邊扶着顧松往沙發那邊去，一邊對謝茵然說道，向廚房的方向揚了揚頭。
謝茵然連忙應了一聲，哒哒哒地去盛湯和粥。
顧松躺坐在了舒适的沙發上，才舒服地哼哼了一聲。
“茵然來多久了？”
“不到三個小時。”
顧松點了點頭，心裏有了數。
兩人說話間，謝茵然把排骨湯和八寶粥都端了過來。
趙鴻濤退到了一邊，謝茵然問道：“先吃一點，睡一會再吃。粥還是湯？”
“湯吧。”
謝茵然點了點頭，就端起那碗湯坐在他身邊，用勺子舀着湯，吹涼了喂他。
趙鴻濤覺得站在旁邊不是個事，幹脆繼續鑽進廚房去了。
顧松吃了沒幾口，手機響了起來。
謝茵然有些生氣，也不知道誰，這種時候還打擾他。
隻聽顧松也沒去拿茶幾上的手機，就直接說道：“喂，保元老。”
謝茵然吓了一跳，吐了吐舌頭，繼續爲他吹着湯。
顧松聽了聽，然後就說道：“實在太累，休息了一會。”
謝茵然癟着嘴想，哪裏隻是太累而已，都快昏迷了。
又聽顧松說：“好，再多飛幾遍。”
謝茵然的心一緊，看他撅起嘴要喝湯，知道電話已經挂了，一邊喂他一邊問：“還要忙？”
顧松笑了笑：“沒事，我安排好就行，吃完了洗個澡，好好睡一覺。”
謝茵然這才甜甜一笑：“嗯，來，再喝點粥，稍微墊一下肚子，等會睡醒了再吃頓好的！”
顧松點了點頭，然後一邊吃着粥一邊說：“玉書，讓航拍無人機的那些隊伍，把電充好之後就按照指示，把無人機放到空曠的位置，開機就好。”
他嘴裏有東西，聲音也含糊不清，但謝茵然還是聽得懂的。她隻是奇怪，顧松哥哥怎麽又對那位簡助理說起話了。
難道，他又在打電話？
謝茵然看了看擱在桌子上，顧松的手機，屏幕上果然顯示在通話。
但顧松一直沒有碰過它啊！
她張着疑惑的大眼睛，繼續喂顧松喝着粥，卻想着這是什麽魔法高科技？
顧松把事情安排好了，喝完了粥就對廚房那邊說道：“老趙，幫着收拾一下，我再睡一會。6個小時之後，我多吃一點，繼續幹活。”
趙鴻濤出現在廚房門口，點了點頭。
吃了點東西也恢複了些體力，顧總自己站了起來，往樓上走去。謝茵然怕他爬不動樓梯，扶着他問：“電梯不能上去嗎？”
顧松搖了搖頭：“稍微運動一下，爬一層樓，還不礙事。”
……
在西川各地，燧石集團派過來的一批人，又默默地把那些無人小飛機充好了電。
接到電話之後，又默默地走向當地的現場指揮們面前。
他們行走的一路，仿佛捧着珍寶。
不同系統的人，看着他們手上的那個小小的無人機，有尊敬，有着急，也有感動。
路，在他們面前讓開。
在過去的這些時間裏，這些小飛機不知道派上了多大的用場。
現場指揮們，根據小飛機傳回來的畫面，才能第一時間找到最合适的通路，調度着人力和機械。
它們的高清攝像頭，也幫助發現着救援線索。
黃金72小時，它們爲這個黃金的成色，更添了幾分光輝。
現在，雖然黃金72小時已經過了……
“辛苦你們了！但時間更寶貴，再拉一遍網，飛低一點，周邊的鄉裏村裏，也再看看……”現場指揮紅着眼，“一定還有更多的線索……”
簡玉書安排過來、趙鴻濤手底下的人隻是沉默地敬了一個禮，就說道：“保證完成任務！”
說的是再拉一遍網，那麽，就是每個人負責的區域，再全部飛一遍，最好還能多個視角。
不過他們沒有怨言，自從到了現場，所有人的内心都是悲怆而又堅定的，與時間賽跑！
何況，從負責其他任務的人，看他們的眼神裏，在西川的每一個燧石集團安全部門隊員，内心都是驕傲而又感到責任重大的。
因爲其他人都說，如果今年沒有這麽多高科技裝備，一定不會有這麽好的救援效果。
在過去的幾個小時裏，所有的裝備和系統，也仿佛每一個人一樣，到了最疲憊的時候，運轉沒有那麽靈了。
黃金72小時一過，所有人都低落了一陣，仿佛人工智能也在災難面前，有了情緒一樣。
但現場指揮說得對，一定還有更多的線索，等着機器狗和無人機去發現。
手捧無人機的人，告訴自己再繼續堅持一陣。
其實隻是拿着一個手機，看着無人機飛上天，控制鏡頭的角度而已。然後就是飛回來之後，保養、充電、維護。
他們，哪有其他人辛苦，怎麽能松懈？
經曆了幾個小時的休息之後，數十架無人機再一次開始了新一輪的航拍。
這一輪航拍，飛機飛得不像以前那麽靈活了，但非常的有規律，完整地執行了“拉網”式檢查的意思。
在臨時騰出來的現場總指揮大廳裏，張忠學看着大屏幕上的各個視角，還有不斷閃動的各種數字。
一直心心念念要在天府搞人工智能工業園，張忠學對人工智能其實仍然還隻是一知半解。
但經過這幾天，張忠學充分感受到了人工智能的威力。
不知不覺地，原來顧松幫自己減輕了内心那麽多的壓力。
情況，比最開始時候預估的，好太多了。
尤其是現在救援階段取得的成果，按照國内這個領域的專家所說，這是絕無僅有的奇迹！
從來沒有哪一次，動用了這麽多的高科技手段，而且能在人工智能的支撐下，提供這麽大的支持。
無人機又陸續開始上天了，不一會，無人機傳回來的最新畫面經過了人工智能圖像識别系統的最新分析，标識出了更多的線索。
一套下一階段的救援方向建議方案正在重新梳理當中。
在燕京，顧松已經進入夢鄉。
大腦裏，之前圓球蜂群采集到的信息裏，那些藏在最深處還待救的人，經過神經植入模拟信息系統對最新畫面數據的分析，不管是勉強關聯還是生硬标注，都放進了救援信息系統裏。
謝茵然不知道爲什麽顧松哥哥睡着了還要戴着眼鏡，但她被摟着，沒有睡意，就不斷地用手指輕輕摩挲着他的頭皮。
這一次，他睡得很香甜。
他開啓了情緒幹預模塊。
要不然，就會像之前謝茵然剛到的時候一樣，被這幾天來，自己見到的景象徹底地包圍。
他知道謝茵然要來，才把自己從理性的專注模式中解放出來。那一支藥劑，解了他大腦的渴，也讓他被疲憊所淹沒，根本來不及再控制什麽。
他也許是唯一一個，見到了災難全景的人。
通過圓球蜂群，他采集到了最全的數據。
這些數據，爲救援提供了最強的支撐。
而在三天多的時間裏，他一直通過網絡，注視着全程、輔助着全程的救援。
這些各種各樣的數據，從體征，到聲音，到畫面……足以摧毀絕大多數正常人的心智。
于是在夢裏，景象成爲夢魇。
現在，再一次醒來之後，顧松不得不讓自己，更多地停留在對情緒适當壓制的狀态中。
至少，要先好好地睡一覺，才能起來有精神，在最後的時間裏，再多創造一些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