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巨大的交易額,還是所牽涉到的交易對象的分量,還是技術本身帶來的影響,都是話題性十足的。
但當拍賣會結束之後,她卻看見很多華國企業的老闆都留了下來,神色還有些凝重。
阮雅雯知道他們要說的話可能很重要,所以才特地留到最後。
但顧松沒有請她先離開,她就在一旁豎起了耳朵聽。
“顧總,這麽多的領先技術,就這樣一次性轉讓授權給這些巨頭?”章儒京有點苦澀地問道。
這次過來,他還以爲顧松是會把各個領域的專利打散,隻轉讓一部分。這樣大家都拿着一部分專利,能在不同的領域裏真正坐下來談判,就像最後英特爾代表說的遵循藍圖一樣。
雖然章儒京對顧松不斷取得突破是很高興的,但華芯國際作爲半導體産業的一員,所面臨的市場情況變動得太劇烈也是事實。
英特爾在過去三年裏受影響還不算大,但閃存界可是鬧得水深火熱。
但現在這樣子搞,再就要波及半導體、集成電路、IT互聯網的方方面面了。
而且,雖然付出了一定的代價,但國外巨頭們在這幾項關鍵技術領域,也奪回了一定的主動權。
“燧石科技不會是已經有更強的技術了吧?”雖然不敢相信,但章儒京還是問,“給他們的屬于燧石科技的二線技術?”
顧松笑着搖了搖頭:“沒有,在這些領域,現在拿出來的确實已經是燧石科技最好的技術。”
“爲什麽要這麽做?”章儒京真的是很不能理解,“你掌握在手上,一直有主動權不好嗎?”
“我捏着主動權沒用,甚至可能引發全面的封鎖。沒錯,燧石科技是已經在光刻機、尖端機床方面也取得突破了,就算面臨全面封鎖,我們自己的半導體産業也可以慢慢發展起來。但半導體集成電路也好,互聯網也好,這個行業的邏輯是,技術的疊代是需要規模龐大的市場作爲支撐來消化疊代成本的。”
顧松看了他們一圈繼續說道,“22納米制程工藝這樣的技術,太敏感了。如果隻是有這個技術,受制于沒有相應的芯片設計能力和光刻機裝備,人家也許也不緊張。但問題是,現在這些能力我們都具備了,那麽如果我緊緊捏在手上,馬上面臨的可能就是全方位的封鎖和排斥。”
他看了看任正飛,華威的5G就是剛好趕上了華國實際GDP追上來了的時間節點,然後遭遇了一系列事件。
自己當時的被扣押,就是一個先兆。
“可……”章儒京有點不甘心地說,“可以用更有技巧的方式,去談判啊。畢竟這是獨一無二的籌碼。”
“談?談什麽?”顧松不屑地笑了笑,“老大随從多多,自己滿身寶甲手拿獵槍,我隻不過會一套練得極高深的拳法,你覺得人家一定需要跟我談?”
章儒京不說話了。
顧松道:“我知道,你可能覺得,哪裏到了這種地步。但事實上,咱們都清楚。整個産業鏈還是捏在人家手上,想要通過種種手段,把我們的技術應用拖個三五年,他們又有了明确方向,追不上來嗎?當初3D閃存,我是出于這個原因才進行授權。現在,也是出于這個原因才搞這麽一場拍賣會。”
“我們胳膊腿還太細了。你自己,馬總,風總,丁總,任總,大家的事業,隻在華國一個地方發展,将來怎麽和他們坐擁全球市場的企業進行競争?我們更需要發展的時間和空間!這是沒有辦法的事!”
任正飛點了點頭:“4G的标準一直推不動,3G上面,他們還沒賺夠錢。4G的錢,他們又沒法賺,推不動。”
“今天這會場上,你們看到我好像是賺得盆滿缽滿,好像他們那些财團拿錢拿得很幹脆。”顧松呵呵笑了笑,看了看阮雅雯,“明天新聞爆出來,還不知道有多少人罵我出賣尖端技術。但沒有多少人會去想,一家小企業,一個小國家,怎麽才能真正地發展壯大,一路上要付出什麽代價!”
阮雅雯心中一恸,這才從感覺顧松賺了很多錢、華國企業長了很大面子這種興奮中回國神來。
是了,這麽強的技術,一股腦地授權甚至轉讓出去了。
僅僅燧石集團自己一家,有專利豁免。
輿論會怎麽看?
罵顧松的人……可能會很多吧?
畢竟又有多少人,知道技術的應用,往往非常受限于整個全球産業鏈的配合呢?
顧松環視一周,最後說道:“都是熟人,你們的爲人和立場我都清楚,這裏我就再多說一句。爲了這個利益交換,國家是付出了代價的。沒錯,别看我這裏拿到了很多錢,但國家在進出口關稅上,會調整一小批政策。表面是我們進一步開放的姿态,實際上就是一個換取國外市場限制的讓步。那個利益空間比較我今天得到的,換下來是虧還是賺,就要看我們接下來這兩三年怎麽發展了。”
除了任正飛,其他人都有些震驚地看着顧松。
顧松點點頭:“保元老之所以會來,就是要向國外釋放這個信号。”
章儒京仿佛這才想通,一臉苦澀。
阮雅雯後知後覺,仍然理不太順這裏面更本質的脈絡。
顧松長歎一聲:“國外财團需要通過全球化進行資金利益的最大化,收割全球的利潤。我們同樣需要通過全球化獲得産業發展的機會和市場,隻有當我們的利益符合他們利益的時候,這個市場對我們才會敞開。至少在産業領域,我們賺六塊七塊,他們也能賺三四塊。而在金融領域,他們在賺走最大利潤的同時,還能感覺整體市場是欣欣向榮向上發展的,這個生意才可以一直玩下去。”
話說到這個層面上,任正飛作爲老大哥,拍了拍顧松的肩膀。
顧松笑起來:“沒事,咱們先好好發育起來,現在不是浪的時候。諸位,千億萬億市值的位置上再來聊這些。”
一個個和顧松握手離開了,阮雅雯還是有些不懂,湊過來悄聲問:“顧總,你最後說的那些話,是什麽意思啊?”
顧松聽她發問,露出一個疲憊的笑容:“沒什麽,閑聊。”
阮雅雯望着他打了招呼後離去的背影,覺得有些辛苦,又很堅毅的力量感。
她覺得,是不是問問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