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永年最近一段時間過得很疲憊。本來就已經到了晚年,睡眠質量下降。加上這一段時間在極力做好省裏工作的同時,還需要安全地、快速地解決汪濤留下來的問題。
到了早晨,吃完早餐之後,他還是非常認真地整理儀容。
頭發新近染過,顯得很精神。臉上的皺紋又深了一些,看樣子得盡快再安排一次護理。
張永年看了看自己的衣領和後背,才提起公文包,開門出去。
一路上,是一幅武湖市民的清晨生活圖卷。張永年瞧着治下百姓臉上安居樂業的笑容,不禁也羨慕起來。
也許是時候好好考慮退休之後的生活了。
車子不一會就到了省府大院,張永年一路向辦公室走去。碰到的人,都笑着向他問好。
張永年覺得心情還不錯。汪濤留下來的問題裏,最緊要的那一批已經處理完了。窦冠宇将功補過,事情做得很過細,哪怕張永年和他反複梳理,也沒覺得留下了什麽漏洞。
張治業和同學聚會告别完,明天也就要再出國去。
雖然有些舍不得,但張永年多少有了一些醒悟,得讓他真正經一些風雨。何況,出國之後有老秦跟着,也不會有大問題。
正好讓老秦去尋找汪濤那個混蛋!
在辦公室坐下之後,他先翻閱着秘書送上來的最新材料。秘書給他泡了一杯他愛喝的玉露,就在一旁等他的指示。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電話響了。張永年紋絲不動,繼續認真地看材料。秘書過去把電話接通問道:“哪位?”
聽了幾句,他把話筒捂住,對張永年說道:“永甯的穆書記,說是您孩子的事。”
張永年心裏一緊,有了不好的預感。别是這家夥在永甯的事有了什麽變故。
“國偉,什麽事不直接打我手機啊?”
永甯市府的辦公室裏,穆國偉神色平靜:“治業出事了,您挺住,人已經去了。”
張永年猛地站起來臉色煞白:“你說什麽?”
“昨天晚上,永甯發生一起事故,一輛寶馬車墜入了河裏。昨天把車打撈打撈上來之後,在下遊不遠也發現了一具遺體。早上通過車裏和遺體身上的遺物确認,是治業。”
張永年一陣頭暈,扶着辦公桌軟軟地坐了下來:“你說什麽?”
穆國偉繼續說道:“您還是盡快來永甯吧。具體的事情,我們當面再說。”
說完,穆國偉就挂了電話。
張永年手裏捏着電話,指節發白。他聽着電話裏傳來的“嘟……嘟……”聲,嘴裏隻是嘟哝着:“不可能……不可能……”
秘書站得有些遠,走上前去擔心地問:“領導,出了什麽事?”
“快!走!去……去永甯!”張永年扔下話筒,扶着桌子就要起來。但雙腿發軟,腦中一片混沌,張永年又摔坐在椅子上。
秘書忙把電話放好,将茶杯遞到張永年面前:“領導,您先喝口茶,鎮定一下。我這就安排車子!”
張永年端着茶杯哆嗦着喝茶,盡管水還有些燙,但他仍然大口大口地喝着,嘴旁沾了茶葉片都不自知。
秘書挂完電話,遞了一張紙給張永年:“領導,現在出發。您……需要我扶嗎?”
張永年這會多少緩回一點神志,他沉默着搖搖頭,擦了擦嘴站了起來。
到這時,他眼中的難以置信和茫然褪去了。穆國偉不會拿這個事開玩笑,他的眼中滿是悲痛,然後就是憤怒。
永甯!爲什麽又是永甯!到底誰害了張治業?
他這次利索地站了起來,堅定地往門外走去,步伐急促。
永甯這邊,市裏幾個領導都在穆國偉辦公室裏碰了頭。
“國偉同志,真的沒有其他原因?”黃文軒的神色中,焦慮盡管藏得深,但在座的都看得出來。
穆國偉點點頭:“路邊的輪胎痕迹,車裏殘留的指紋,包括一中門口小菲的同學,不管哪裏過來的專家,也都是一樣的結論。這件事,就是一個意外。我家小菲,差點成爲另外一個受害者。”
黃文軒歎了一口氣,就算是意外,那也是在永甯發生的意外。
田德宇出聲道:“既然如此,就由國偉同志負責吧。我們還是先處理好自己的工作吧。”
這件事情,穆國偉報到市裏幾位領導這邊之後,各人的反應不一。
但無論如何,省裏重要領導的獨子在永甯出了意外,大家都或多或少地擔心領導的反應。
更何況,穆國偉的獨生女也牽連到這件事情裏。不管後續會怎麽發展,第一輪交鋒,就讓兩個孩子的家長先好好談一談吧。
穆國偉直接去了醫院等張永年。
他先去病房看了一下穆鄰菲。丫頭昨晚又睡了一覺後,精神狀态好了一些,就是燒還沒退,而且開始咳嗽起來。
穆國偉心疼不已,雖然張治業已經送了命,但他仍然恨那小子給女兒造成的身體和心理上的傷害。
穆鄰菲小心翼翼地問:“爸爸,你昨天和顧松聊了些什麽?”
穆國偉看着女兒那副擔心又期待的神情,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沒說什麽,問他和張治業的事。”
“張治業他是不是做過很多對顧松不利的事?”
“你擔心什麽?顧松那小子不是活蹦亂跳的嗎,反倒張治業躺着了。”
穆鄰菲的臉微微一紅,轉身過去說:“我困了,我再睡一會。”
瞧她這樣穆國偉就來氣,管她是真睡還是假睡,推門就出去了。
到了醫院門口,穆國偉又點燃了一根煙。一大早,顧松就到把東西送給了他。這件事後面怎麽辦,兩人也好好讨論了一番。
穆國偉氣自己家的傻丫頭,人家都暗示過了對她沒有動情,這丫頭還傻乎乎的不死心。
他也氣顧松。這小子确實很不簡單,是年輕一輩裏穆國偉僅見的人物。但自己的掌上明珠,人品模樣哪裏又差了?
穆國偉心緒複雜地抽完一根煙,張永年就到了。
一路上,張永年鐵青着臉不說話。跟着穆國偉往太平間走去,張永年的手和嘴唇不由自主地又開始哆嗦起來。
到了太平間,張永年看見被白布蒙着的屍體,慢慢地走過去。
等再掀開了白布,看到被泡得有些發脹的遺體,那張臉不是自己兒子又是誰?
張永年終于沒能再繼續控制住情緒,老淚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