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形高大的岩兵此時正盤腿席地坐在船頭的甲闆處,盯着眼前的大海濤濤;反而是相對矮小許多的迷心倚靠在旁邊的桅杆旁,兩者的高度反倒相對持平。
這兩位可以算得上是黑星會中,除了大頭目黑星之外,最說一不二的人物,或許是因爲岩兵抛頭露面的機會更多,因此在名氣上要比迷心大得多……至于迷心,則一直隐于暗處,除了一些站在足夠高處的大人物,鮮有人知道她究竟長什麽樣子、又有怎樣的超能力。
對于那些普通人,或者實力低微的超能者來說,這位黑星會的頭目,是男是女、高矮胖瘦,都一直是個難解的謎團。
但坊間卻一直有一些關于岩兵和這位神秘頭目之間的傳聞,說是兩人關系明面上不錯,但實際上卻勢同水火,一直暗地裏在較勁着關于黑星會“第二第三”的這一場座次之争。
但實際上,岩兵和迷心兩個人的關系,說好不好,但也絕對不差。
這兩個人也沒誰真正看得上什麽黑星會的座次排序。
之所以和黑星搭夥,甘爲人下,其實各懷心思,各有目的……但不管最終的目的爲何,其實最不牽涉的,就是利益之争。
相比于世俗的那些恩怨,撇去黑星不談,岩兵和迷心兩個人,也要看得更爲高遠一些。
隻是現如今,兩人之間似乎氣氛有些僵硬,各自都不說話,岩兵繼續一動不動,盤膝坐在甲闆“觀海”,而迷心則斜倚在桅杆下,雙眼微阖,半醒不醒,仿佛是在假寐。
如今兩人的頂頭上司,黑星正和那個外星人尚克在船艙内,有着一次開誠布公的深談,估計這會兒還在聊着,要好一會兒才能走出來。
最終,還是倚靠在桅杆下的迷心有些沉不住氣了,斜睨了仍然在沉靜觀海的岩兵,說道:“喂,傻大個,咱們這場戲究竟要演到什麽時候?”
岩兵不知道從那裏拿到了一捧新鮮的泥土,放在如同蒲扇大小的左手中不斷揉搓,語氣淡淡:“當初本來就沒想要把你拉進來,是你自己死皮賴臉,非要跟來,怎麽?現在耐不住性子了?”
迷心眼睑低垂,盯着自己的腳尖,在甲闆上畫起了圓圈:“不是耐不住性子,但時間已經過去了十年,現在再來看這件事情,還有意義嗎?”
“我隻是想看看,如果換成了那個人,他到底會怎麽選。”岩兵神色變得愈發淡漠:“老闆離開之前,曾經說過,他對這個世界有些失望,還說,當時如果嚴修澤還在的話,那麽他對這個世界,或許不會那麽失望。”
迷心聽到此處,一聲嗤笑:“哦,原來他對世界失望的……這麽晚呐?”
岩兵假裝沒有聽見迷心話裏的諷刺,繼續自顧自說道:“在做那件事情之前,老闆還不止一次地問過我,如果是嚴修澤,你覺得他會怎麽做?”
“當時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所以現在我想看看,答案究竟是什麽?”
“那麽到現在爲止,你對這個答案還滿意嗎?”迷心笑着反問道。
“一些細微處的不同,還算不上答案,最終還是得看他在最後一步要怎麽選。”岩兵自言自語道:“希望他不要讓我失望才好。”
“沒辦法,我現在在這裏,超能力不好用啦,否則就幫你看看他心裏現在究竟在想些什麽了。”迷心打趣道:“不過話說回來,要是等到了外面,我的超能力回來了,但又看不到他的心思啦!”
“怎麽,超能力沒了,是不是有些不習慣?”岩兵問道。
“其實也沒什麽不好的,反而眼不見爲淨。”迷心輕聲道:“否則這個世界,很髒的。”
“你就不能多看看那些美好的東西嗎?”岩兵奇怪道:“你别告訴我沒有,肯定有的,但我不知道爲什麽,你總是喜歡選擇性忽視那些。”
“這你可就大錯特錯了,我當然知道人性中還有很多很多的美好與閃光之處,這并非是那些醜惡所能掩蓋的東西。”迷心此時坐到了甲闆邊緣,雙腿在空中晃來晃去:“可這并不能讓我忽視那些‘髒東西’啊……”
“爲什麽不行呢?這個世界,有善惡之别,本來不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同時接受兩者的存在,又有什麽難的。”
迷心伸出右手,指着岩兵笑道:“你啊……到底是沒辦法設身處地,但也不稀奇,因爲人類就是沒辦法感同深受的嘛!”
“我舉個例子,一個人見人愛、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走到你面前,聽起來很讨喜吧?這可以比喻爲人類人性中美好的那一部分。”
“嗯,不難理解。”岩兵點了點頭。
“可如果這個小姑娘的身上塗着一層臭烘烘、深黃色的稀糊狀糞便,要你抱抱她,你還打算上手嗎?”迷心冷笑道。
“你這是什麽比喻?”岩兵皺眉道。
“你之所以能夠容忍那些人性中的‘髒’,無非是因爲你沒辦法用具象化的眼光去看待它們,認爲它們隻是一個很抽象的概念,但在我這裏,不是這樣的。”迷心嘴角微微翹起,隻是其中似乎蘊藏着一些苦澀的意味:“我不知道那些人性中的光輝嗎?可惜包裹在一層厚厚的糞堆裏,我嫌髒,下不去手啊。”
“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糞坑,很髒的。”
“至于裏面究竟是有金子還是白玉?對我來說,重要嗎?”
迷心嘲諷地笑了笑:“所以啊,我這輩子最喜歡的人,一種是瞎子,一種是死人……這副皮囊裏面包裹着什麽,暫且不去管,至少不髒眼,勉強能看成一個人。”
“這些年,也算是苦了你了。”岩兵有些可憐道。
“不,其實習慣了。但也很想看看,人類死絕之後,萬籁俱寂的時候,會不會好一些。”
“所以我才說過,咱們老闆呐,對于世界失望的,太晚了一些。”
“這個世界,本身也沒什麽可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