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嚴修澤搖了搖頭,反駁道:“不對,不對!黑星會的新生力量來自于何處?不還是要着眼于覺醒的超能者麽?可黑星會吸納的超能者速度再怎麽快,快得過超能英雄的誕生速度麽?”
“這個世界,終究還是正常人居多,對于黑星會這種犯罪組織有本能的排斥和厭惡,即使黑星本人所訂立的理念多麽新鮮或是有吸引力,也是如此。”
“這也就等于說,其實時間拖得越久,對于黑星便越不利,因爲黑星會的超能者增長速度是遠不及正義一方的。”
“更不要說,超能者們的覺醒是完全‘随機’的,誰也不知道下一秒那個覺醒的超能者,會得到怎樣的超能力……我看你們現在大緻把超能者的威脅程度分成了普通、高級、天災、神級幾個層面,且不提現在根本就沒怎麽出現過,隻是一個概念中的級别‘神級’,就算是随意誕生幾個像你一樣的‘天災級’超能者,對于善惡兩方陣營的影響程度也是非常誇張的。”
“這種時候,不等着絕大多數人都是‘普通人’的當口,先發制人……反而要等到超能者族群已經成了氣候方才執行計劃,豈不是真正的‘夜長夢多’?”
“那……黑星爲什麽要等到十年前那個當口才着手建城呢?”肖英華疑惑道。
“其實道理也很簡單,想要建立一個無視規則的‘法外之地’,所需要的并不僅僅隻是物理層面上的人力物力,還有比這重要百倍的東西。”嚴修澤沉默了一會兒,方才緩緩說道。
“是什麽東西?”
這下子嚴修澤卻不說話了,隻是自顧自地在路上慢慢地踱着步子。
“究竟是什麽東西呢?”肖英華有些急了,停下腳步,攔住了嚴修澤的去路:“嚴叔叔,你别說話說一半啊!”
“倒不是我特意想要賣關子。”嚴修澤無奈道:“隻是……剛剛想了很久,也沒想到應該怎麽表達……”
“黑星在建成黑星城之前的那十幾年裏,作了無數的惡,起先我還以爲他隻是個超能者版本的‘愉快犯’,因爲相比于其他超能罪犯的‘事出有因’,黑星做的那些壞事,實際上大多都沒什麽說得過去的動機,倒是頗有幾分‘無端之惡’的意思。”
“可直到我穿越平行世界歸來,二十年過去了,看到現如今的黑星城,才陡然驚覺,那些年黑星所做的每一件事,實際上都是大有深意,那些曾經埋在事件深處的隐秘‘伏線’,現在漸漸都已經浮出水面,成了黑星城本身存在的各種注腳。”
肖英華皺着臉,原本俊秀的五官幾乎擠在了一起,語氣似乎相當吃力:“嚴叔叔,你說的這些話,我還真的開始聽不懂了……”
“聽不懂沒關系,先記下來,閑着沒事就想一想,總是會懂的。”嚴修澤溫聲道,此時他的這些話,似乎已經不僅僅是爲了講給肖英華聽,更多反而是對自己缺失的這“二十年”裏,黑星在全世界布局的一次“複盤”。
“嗯,嚴叔叔你繼續講,我聽着呢。”肖英華勉強點了點頭,說道。
“我之前說到哪了來着?”
“注腳,嗯……就是,你說黑星這些年來,埋下了很多‘伏筆’。”
“沒錯,就是伏筆。”嚴修澤沉吟道:“而且有很多都是在當時看來,沒有起任何作用的‘閑筆’。”
“舉個例子,一般的銀行劫匪,之所以要去搶劫銀行,爲的是銀行裏的錢,那麽銀行中的其它平民,實際上可以算作‘人質’,如果警察來得及時,那麽這些‘人質’就是銀行劫匪能夠全身而退的籌碼。”嚴修澤頓了頓:“可如果警察來得太晚,劫匪在限制時間内搶完了錢,直接跑就是了,也沒必要殺掉那些人質。”
“是他們的良心發現了麽?那可并非如此。”嚴修澤搖了搖頭道:“說到底,還是一個‘犯罪成本’的問題。”
“你搶了銀行,本身就已經是重罪,但光憑搶銀行的罪名,實際上很少會有死刑的判例,這一點是中外皆然的。”
“也就是說,假如你在搶銀行的過程中沒有造成人質傷亡,那麽你此次犯罪的‘犯罪成本’就會降低,簡單來說,也就是即使你之後被抓住了,在判刑這一塊也有很大概率會被‘從輕發落’。”
“所以按照一般銀行劫匪的邏輯,假如銀行内的‘人質’并不會反抗,不會妨礙自身搶劫,那麽你每殺一個人質,實際上都是在增加自己的‘犯罪成本’,這很顯然是和人類趨利避害的本性相違背的。”
“也正因如此,一般銀行劫案中的人質都會非常配合劫匪,鮮有奮起反抗的例子,最重要的一點當然是因爲裝備上的差距,但也未嘗沒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不抵抗,大概率是不會有什麽事情的。”
“那麽,我們可以從中總結出一個銀行劫匪的基本邏輯:在盡量不殺傷人質的情況下,以最快速度搬運盡可能多的錢。”
“這條基本邏輯對于銀行劫匪來講,無疑是最安全、犯罪成本最低的。”
“我剛剛用了一個‘搶銀行’的犯罪行爲作爲例子,其實是在告訴你,任何違反法律、違反道德準則的行爲,實際上都有它自身隐含的一種邏輯,而這種邏輯本身并不會脫離人類的本性,而是可以在人性中高度自洽的。”
“但……但黑星會是不同的。”
嚴修澤輕輕歎了口氣:“他們的絕大部分違法犯罪行爲,實際上是十分‘反邏輯’的。”
“反邏輯?”
“不,倒不能說‘反邏輯’,而是沒那麽‘高效’。”嚴修澤說道:“就好比兩個人比賽短跑,一個選手恪守着‘兩點之間直線最短’的邏輯,用很短的時間跑完了比賽,但另一個選手卻在賽道上繞了好幾個不規則的‘彎’,以至于耗費了很多不必要的時間,輸掉了比賽。”
“那個繞彎的選手就是黑星?”肖英華問道。
“不錯。”嚴修澤點了點頭。
“可是……爲什麽呢?爲什麽他偏偏要走彎路?”
“因爲……”嚴修澤頓了頓,方才說道:“因爲,黑星在乎的,”
“本就不是一場比賽的輸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