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老實說,我已經聽不出來你剛才的話是諷刺還是誇獎了。”黑星說道:“不過……既然如此,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了麽?”
“這件事情,我有我的立場,抱歉了。”
“不過……事情的發展,應該已經不會随着我的意志而轉移了吧?”“嚴修澤”歎了口氣:“現在,‘另一個我’,大概已經準備暴露自己的身份了吧?”
……
與此同時,在自己“家”中的嚴修澤也從卧室中書桌最角落的一個抽屜裏翻出了四封邊緣已經微微有些泛黃的信封……
他小心翼翼地拆開了這幾封信,展開了仍然雪白的信紙,一字一句地讀了起來……
由于秘藥對于腦域的改造,嚴修澤的閱讀速度遠遠超出了常人數倍,他用很快的速度掃完了這四封信,但随後卻是陷入了長久的感懷之中。
這四封信,正是嚴父嚴母寫給“嚴修澤”、也寫給自己的道歉信。
現在,嚴修澤終于明白了,之前他那古怪的疏離感究竟來源于哪裏了。
在原本的世界中,在嚴修澤的父母生命的最後一刻,依然和他的關系處于一個十分緊張的狀态,而嚴修澤記憶中關于父母最後的畫面,便是他們站在路邊大聲呵斥自己的樣子。
可這個世界的嚴父嚴母,态度卻好到讓他有些無所适從了。
起先他并不懂這是爲什麽,可現在……
原來,他們早就已經與這個世界的“自己”和解了啊……
隻是,嚴修澤突然有些恍惚,他不可避免地想着,如果自己的父母也活到了現在,是否也會像這個世界的彼此一樣和解呢?
半晌後,嚴修澤失笑地搖了搖頭,現在的他似乎已經有些鑽牛角尖了。
不過……自己倒是對這個世界的“嚴修澤”有了新的認識。
正當他把所有的信件都放回信封,準備将它們全部放回抽屜裏的時候,卻突然發現在抽屜的底部位置,居然還有一個深棕色的信封。
之前是由于這個信封太薄、加上它的顔色和抽屜内色又幾乎一樣,因此嚴修澤竟然把它給漏了過去。
“怎麽還有一封信?”嚴修澤有些疑惑地将那個薄薄的深棕色信封從抽屜裏拿了出來,慢慢打開,果然從裏面又捏出了一張白色信紙。
他展開信紙,緩緩讀道:
“嚴修澤,你好。”
“首先祝賀你成爲超能者。”
“我想,或許你從來都沒有想到過,自己有一天會過上這樣光怪陸離的生活。”
“我想,也許你也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會生存于在如此光怪陸離的世界裏。”
“每一個人在少年時代應該都會有過類似的個人英雄主義情結,我們總是盼望着自己成爲那個拯救世界的英雄,來享受芸芸衆生的羨慕和崇拜。”
“然而在理想和現實總是脫節的,個人英雄主義或許并不适合于這個時代,這應該是你成爲超能者之後才明白的道理,當然,我甯願你什麽都不懂。”
“我甯願你從未和超能者産生任何瓜葛,隻是安安穩穩地做一個普通人,或許會是另一種好的結局。”
“但現在說這些,似乎還是有些太晚了。”
“現在,你成了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超能者,政府給了你超越普通國民的最高級别待遇,别墅、豪車、各種各樣的特權……一切你曾經即使竭盡全力而不可得的東西,現在都有了,人生到了這個地步,似乎已經走到了頂點,你應該已經了無遺憾了吧?”
“可……真的如此嗎?”
“你的人生真的已經走到‘頂點’了嗎?”
“或者說,你所一直想要追求的‘頂點’,又是什麽呢?”
“曾經的你,被父母所完全控制着,沒有任何的自由可言……這時候的你并未就此認命,而是耐心等待,一直忍到了大學。”
“而後,你用絕強的行動力在兩年内便擺托了父母的控制。”
“可是,當你擺脫了父母枷鎖的那一刹那,你真的認爲自己已經完全自由了嗎?”
“還是說,在這之後,你發覺了壓在我們每個人身上的,更加深重、更加恐怖的‘枷鎖’?”
“但爲什麽到了這一步,等你成爲了比之前普通人時強大了千倍萬倍的超能者之後,你反而沒了之前的反抗精神,而開始選擇妥協了呢?”
“我能夠理解你從始至終地順從,也能夠理解你絕不妥協的反抗,但我始終不能夠理解你現在這樣的做法。”
“思來想後,我似乎隻能用一個詞來解釋這一切,那就是——欺軟怕硬。”
“你的父母于你而言,是輕而易舉便可以超越的弱者,因此你毫不猶豫地拜托了他們的鉗制,讓自己從一個依附者的身份瞬間變成了被依附者;可當爲你送上枷鎖的對象從你的父母變成了一個無可抵禦的龐然大物時,你卻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接受。”
“這是因爲,強者天生便該統治弱者,這才是你的真實想法吧?”
“可,這樣一來,你不就也成了‘被統治的弱者’了嗎?”
“但問題在于,‘被統治的弱者’,真的有資格、或者說有可能站在人生的頂點嗎?”
“或許你會以‘父母的人身安全被威脅’作爲自己逃避的借口,但你我都心知肚明的是,這根本就不是因爲這樣的理由才乖乖妥協的吧?”
“你隻是,單純地害怕了而已。”
“你害怕失去你現在的地位、你害怕受到輿論的诋毀、你害怕從萬衆簇擁的‘風暴上校’變成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你害怕面對自己内心真實追求着的‘頂點’。”
“歸根究底,即使擁有了毀天滅地的力量,你也隻是個平庸且懦弱的普通人啊。”
“可我又有什麽資格指責你呢?”
“畢竟,我也是這樣懦弱的人。”
“但我希望,總有一天,你能夠重拾起當年的勇氣。”
“我很嫉妒當年的自己。”
落款:嚴修澤。
于2020年3月28日留。
嚴修澤輕聲讀到了落款,怔怔地歎了口氣。
“這是……另一個自己……”
“寫給自己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