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老闆常年都戴着頭套,摘下頭套露出真容的情況極少。”迷心說道:“但少歸少了,還是有的。”
“隻是……老闆實在是個太善于隐藏自己情緒的人了。”
“能夠做到‘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已經可以算得上城府極深了……可如果是老闆的話。”迷心搖了搖頭:“他已經能夠做到‘喜怒不形于心’的地步了。”
“喜怒不形于心……還真是搞不懂這個家夥。”嚴修澤喃喃道。
“不過……不知道爲什麽,老闆在有些地方,其實是有些孩子氣的。”随後,迷心似乎又想到了什麽,偏了偏頭,緩緩道:“唔……不能叫孩子氣,大概是‘理想化’更加貼切一些吧?”
“理想化?黑星嗎?”嚴修澤皺了皺眉頭,在他的印象裏,自己那個世界的黑星可是老謀深算的代名詞,怎麽看都和“理想化”、“孩子氣”這些詞不怎麽沾邊……
當然,如果構建“絕對多元世界”也算是一種“理想化”的話,那麽這話倒也沒錯。
不過嚴修澤更傾向于這隻是一種“白日做夢”罷了。
“怎麽了?”迷心看着正在發愣的嚴修澤,關切問道。
“啊,不好意思,我好像又走神了。”嚴修澤微微一震,苦笑道:“最近可能要想的事情太多,總是不自覺就鑽了牛角尖了。”
“不過,我還有一點特别想知道……你,又是因爲一個什麽契機才加入了黑星會呢?”
“我嗎?”迷心的神色微微遲疑。
“如果不方便說,那就算了……”
“倒也不是不方便說……但理由實際上可能沒什麽說服力就是了。”
“你這麽一說,我反倒更好奇是因爲什麽理由了。”
“其實告訴你倒也無妨。”迷心淺淺笑道:“這得從我的童年開始講起了……”
“我的原生家庭非常普通,就是一般的工薪階層……父母都是學曆不高的工廠工人,每日需要辛苦工作才能收獲一點兒微薄的報酬。”
“實際上,我認爲以他們的工作量,其實是可以獲得更多的收入……但現實是殘酷的,工廠對于工人的剝削,其實是遠超我們的想象的。”
“你認爲父母這一輩人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或者說,你認爲你們這一代人也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所以才奮起反抗麽?”嚴修澤順着迷心之前的描述,很快便理清了一條看似合情合理的思路,并且提了出來。
豈知事情似乎并非他想得那樣,迷心下一刻便搖了搖頭:“倒不是因爲這個原因。”
“我的父母雖然薪資微薄,平日裏也會時不時地抱怨幾句……但說真的,我并不覺得他們對此真的有多大的怨氣。”
“或許是因爲不患寡而患不均的緣故吧,薪酬與工作量不對等的又不止我父母兩個人,周圍的工友同事照樣如此,大家誰都不比誰過得好些,既然都是一樣的差……也就得過且過了。”
“我的父母平日裏除了工作,大抵也沒有太多的空餘時間,晚上一般回來的極晚,那時候也往往是一臉的疲憊,匆匆吃過飯,洗漱一下也就睡下了。”
“這種情況下,自然也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愛好,似乎多年的繁重工作真的将他們兩個人變成了隻知運作的兩枚齒輪,沒日沒夜地旋轉……總體來講,十分無趣。”
“不僅僅是我的父母,就連周圍的大多數人都是這樣,他們一般都沒什麽愛好,每天除了工作就是睡覺,不是機器人卻勝似機器人……整個環境都死氣沉沉的。”
“我想你大概也已經猜到了,在這樣環境下成長的我,其實或多或少是會受一些影響的。”迷心輕輕道:“十四五歲的時候,生活一度喪到谷底,那時候成天想的事情都是‘生活的意義’。”
“生活真是太無聊了、我活下去的意義究竟是什麽、成爲工作機器的父母活下去的意義又是什麽?”
“人真的能夠僅僅爲了溫飽、費盡全力,隻爲了成爲一具行屍走肉生存于世嗎?”
“這些問題一度讓我異常困擾,也不知是青春期必然經曆的煩惱,還是原本便不該存在的無病呻吟。”
“原本我以爲,自己也會像父母那樣,在高中畢業之後去找一個僅能糊口的工作,然後默默無聞地結婚生子,作爲一個不起眼的普通人死氣沉沉地過完一生……直到……”
迷心的眼睛中似乎閃過了一絲光亮:“直到,我十五歲,覺醒爲超能者的那一刻。”
“那對你來講,應該是脫胎換骨一般的變化吧?”嚴修澤其實很明白一個普通人變爲超能者的那一刻對其本人究竟會造成多麽大的震撼,那是他一輩子也無法忘記的一天。
“其實,成爲超能者本身對于我的沖擊确實很大,但這并不是重點。”豈知迷心再一次搖了搖頭,說道:“真正讓我受到沖擊的,其實是在我無法控制剛剛出現的超能力,被動開啓能力的那一刻……”
迷心似乎是被勾起了某些回憶,她的眼睛中一下子爆發出了強烈的光彩:“那一刻,我可以通過任何人的瞳孔看到他們深埋在心底的種種情緒……”
“我還記得當時是在父母工作的工廠中……一具具面無表情的行屍走肉,可各自濃烈至深的各色情緒卻從他們小小的瞳孔中噴薄而出,将我一下子包裹在了一個五彩缤紛、光怪陸離的世界……”
“希望、絕望、憤怒、癫狂、快樂、悲傷……”
“爲什麽這群沒有理想、沒有目标、渾渾噩噩的機械工人也會有如此強烈的情緒呢?”
“而又是什麽東西,将這樣複雜的情緒,統統壓制在了如同僵屍朽木的表皮之下?”
“最初覺醒能力的我還不知道是因爲什麽,但那時候我突然意識到了一個道理……”
“原來這群我曾經認爲沒有靈魂的人……”
“也是有靈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