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少卿看着伸出手腕的嚴修澤,沒有說話,最終也隻是重重地歎了口氣,似乎一瞬間,神情都蕭索了許多。
“見死不救……并不能算作一種罪,我沒資格抓你。”蘇少卿意興闌珊地擺了擺手,低落道:“可我還是堅持自己之前的觀點,超能者應當擔負起與之能力相稱的責任,這并不是一個強者爲尊的世界……強者,應該爲弱者考慮。”
“但你的想法似乎也無可厚非,我沒辦法指責你,也沒辦法讓你違背自己的意志……隻是在最後,我希望你能多關注一下現今在天都市正發生着的那些案子,那些在混亂與恐懼中掙紮着的弱小之人。”
“看看那些無助的人們,不知道能否讓你想起自己還不是超能者時,孤獨脆弱的日子。”
“可能想起自己也存在那樣的無助時刻,會讓你有短暫的感同身受吧。”
蘇少卿在說完了這句話後,便轉過了身去,步子有些沉重地往地下室大門的方向走去,看起來,他已經對嚴修澤的幫助不抱任何希望了。
“你去哪裏?”嚴修澤的聲音自他的背後幽幽響起。
蘇少卿的身子頓了頓,卻沒有回頭,隻是緩緩答道:“數名極度危險的犯人仍然在逃,我想總有應該還需要我的地方。”
“你的金屬化能力啓動後,身體質量會急劇增加,連帶着速度也會受到一定影響,即使配合天都警署的警員,也不太可能追的上身形敏捷的超能者……可假如單單隻憑借超能體魄,而不動用能力的話,又很難真正對鳄尾人等超能罪犯形成有效威脅。”嚴修澤淡淡道:“在這種追捕行動中,你的能力毫無優勢可言,即使去了或許也起不到什麽關鍵性的作用。”
蘇少卿背對着嚴修澤,保持着一動不動的站立姿勢,最終緩緩道:“或許是吧。”
“而且,假如你參與到追捕行動中,最後卻一無所獲,難免會被無良媒體寫到新聞裏,到時候一個辦事不力的名聲肯定是跑不掉了。”嚴修澤繼續道:“那些在這些起惡性案件中受到傷害的人甚至是他們的親屬朋友,也許會将自身所遭受的不幸遷怒到你的身上呢?”
“甚至是那些永遠站在‘正義’一方的路人們,那些感覺到自己的人身安全也在遭受到潛在威脅的路人們、那些因陷入恐慌而無法靜下心來思考的路人們、那些将超能英雄們豁出性命打擊罪犯的行爲已然視作理所應當的路人們……也會将過剩情緒宣洩到你這個唯一還在公衆面前露面的超能英雄,也許你會遭受本不應該承受的、無端的指責呢?”
“或許是吧。”
“哈?即使是這樣,你也還是要去嗎?”嚴修澤面若寒霜,冷聲道:“你是傻子嗎?”
蘇少卿慢慢垂下了頭,看着自己的腳尖沉默了些許時間,最後還是低聲道:“或許……”
“是吧。”
“你知道自己身上第二讨厭的點是什麽嗎?”
“就是總喜歡拿一套遠超于人類道德平均水平的标準要求自己的朋友,強行要身邊的人個個都變成聖人!”嚴修澤深深吸了一口氣,對着蘇少卿的背影咬牙切齒道:“但這還不是最讓人惱火的……”
“最讓人惱火的,則是即使如此,我也沒辦法來對你這種做法橫加指責,因爲……”
“你這套遠超于人類道德平均水平的标準……正是來自于你自己!”
“果然,如果要求普通大衆變成聖人的那個人,本身就是聖人的話,就沒辦法以雙标的破綻來加以反擊了啊。”
“但也正是你這種拿着滿分試卷的優等生對着全班的普通學生說‘你們爲什麽不考一百分’……才更令人惱火啊!”
蘇少卿緩緩轉過頭去,眼角的餘光正巧瞥上了嚴修澤白色的眼仁,最後還是偏回了頭去,低聲說了句:“抱歉。”
随後右手已經搭上了地下室的門把手,隻需輕輕一扭,便可以離開這個光線幽暗的房間。
“等一下。”就在蘇少卿馬上要踏出地下室的一瞬間,嚴修澤的聲音卻又适時地響了起來。
“要我幫你們追捕逃犯,也不是不可以……”
原本都已經打算離開的蘇少卿腳步一頓,霍然轉過頭來,死死地盯着嚴修澤。
但嚴修澤卻好似沒有感覺到蘇少卿灼熱的目光,仍然慢條斯理地說道:“不過你得代華夏政府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你說!”蘇少卿沉聲道:“隻要不是太離譜,我都可以代爲答應下來!”
“向公衆公布當年‘超級戰士計劃’的所有細節資料,并且向我、以及已經因此而喪生的那數十名‘霍威爾綜合征’患者公開道歉!”嚴修澤緩緩道出了自己的要求。
“這……”蘇少卿一怔,很快便搖了搖頭,無奈道:“修澤,我不相信你不知道,這種條件華夏政府根本就不可能答應。你又何必拿這種不可能實現的要求來試探我呢?”
“那好吧……我再退一步如何?”嚴修澤摸了摸下巴,悠悠道:“我會用一些小道消息的方式把當年‘超級戰士計劃’的真相散布出去,當然……雖然我現在手中握有的證據資料相當翔實,但我不會全部都放出來,關鍵性的部分我會隐沒掉,盡量将其做成‘足夠引起他人懷疑,但又不能确定是否爲真相’的程度。”
“但有個前提條件,就是華夏政府不能主動删除網絡上關于‘超級戰士計劃’的這些‘流言’。”
“關于這場‘流言’的讨論,也絕不能以任何方式加以約束和禁止。”
嚴修澤嘴角微微翹起,接着道:“這樣,政府并沒有官方承認自己兩年前曾犯下的惡行,但又能使真相以‘流言’的方式傳播出去,至少能讓一部分相信它的人知道,曾經還有這麽一群人,還有這樣的一件事。”
“隻要這樣就可以了嗎?”蘇少卿遲疑道:“可這樣形式的真相……還能被稱之爲‘真相’嗎?”
嚴修澤此時的神色肅穆,語氣前所未有地端正與嚴肅:“但這個已經是我……”
“唯一能爲那些本不應該死去的患者所做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