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盡是熊熊烈火,在中心的空地上,嚴修澤艱難地站在原地,低頭看着面前隻剩下半個身子的司徒相。
此時的司徒相已經不見變異時的模樣,重新變成了那個幹瘦的老頭,令人驚奇的是,即使腰部以下已經全部被炸得稀爛,隻剩下上半身的司徒相卻猶未咽氣。
“司徒教授。”嚴修澤沉聲道:“你的計劃失敗了,事實證明、你的基因轉接技術根本就無法推廣,這是一條死路。”
“哈……哈……”司徒相雙眼無神,盯着已然破碎大半的天花闆,艱難地說道:“不……不是失敗……隻是……隻是還不成熟罷了。”
話未說完,司徒相便情不自禁地大口喘息着,眼看随時都有可能一命嗚呼。
嚴修澤顯然也看得出來,隻剩下半個身子的司徒相根本不可能再有活下去的希望,他的雙目微阖,朝司徒相的位置靠近了些,蹲了下來,低聲道:
“您還有什麽未了的心願嗎?”
“哈……”司徒相的右手顫抖着自一旁的廢墟中巴拉出一個小型的金屬保險箱,一旁的嚴修澤也認識這個箱子,正是之前他們剛剛相遇時,他攥在手中的東西,想不到經曆如此劇烈的爆炸,這個保險箱仍然完好無損,并且正好落在了這裏。
用僅存的力氣輸入密碼,打開了這個保險箱,司徒相從中拿出了一個純黑色的移動硬盤,遞給了蹲在他面前的嚴修澤。
“這是……這是有關超能基因的所有研究資料。”
嚴修澤眉頭一皺,并沒有接過:“您這是什麽意思?”
“請把它轉交給華夏政府。”司徒相的臉上顯現出了痛苦的神色,斷斷續續道:“幫我……幫我繼續未完成的研究……人類進化的命運……現在,就掌握在你的手中!”
“你爲什麽确定我一定會把它交給華夏政府?”
司徒相嘴角扯出了一抹微笑:“或許我用了錯誤的方式……但技術本身是無罪的,不是嗎?”
“你說的沒錯,技術本身是無罪的。”嚴修澤低聲道:“但通向這項技術的終點,是不是總要用無辜者的鮮血去鋪就呢?”
“那就要由你們來決定了。”司徒相的聲音愈發微弱了:“或許你們能找到更加溫和的方式去實現我的理想……但至少,這項技術對全人類來說,有百利而無一害……拿去吧!”
嚴修澤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自司徒相幹瘦的手中接過了這個移動硬盤。
他緩緩從蹲伏的狀态站了起來,手中一直都緊緊攥着那個黑色的移動硬盤,四周的火光映襯着他的臉也跟着明滅不定起來。
就在司徒相漸漸要閉上眼睛的時候,嚴修澤突然問了他這一生中聽到的最後一個問題:“司徒教授,我還有個問題想問你,關于之前你說的——每項科學技術的誕生都來自一個偶然的靈光一閃那句話,是不是真的?”
“當……當然是真的。科學充滿了偶然性,真理或許一直都在,但發現它卻不是一個必然……”
“也就是說,假如不是您,或許超能基因移植這項技術可能永遠都不會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了?”
司徒相輕輕道:“可以這麽理解。”
不知爲何,在聽到司徒相這句肯定的答複後,嚴修澤似乎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他低下的頭重新擡了起來,喃喃自語道:“那我就放心了……”
随後,手腕一甩,将他手中的移動硬盤扔到了旁邊的熊熊烈火之中!
“你幹什麽!”面對嚴修澤這毫無征兆的一手,司徒相不由瞪大了眼睛,随即一口氣沒順過來,直接睜着眼睛,右手維持着一個前抓的動作,停止了呼吸……
“你……你就把研究資料給這麽扔了?”祝炎顯然也在一旁圍觀了兩人對話的整個過程,一個縱躍跳進了火圈,先是瞥了一眼死不瞑目的司徒相,随即眼睛一直盯着在火焰中的黑色硬盤,此時再将其撈出來,也肯定救不回其中的研究數據了。
“當然,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留下這個硬盤。”嚴修澤看着在火焰中漸漸隐沒的黑色硬盤,神色淡淡道。
“爲什麽?他剛剛也說過,技術本身是無罪的啊!”祝炎撓了撓頭,不解道:“我們把它用在正道上,不好嗎?”
“你還不明白?這項技術注定需要大量的臨床試驗,屆時所有霍威爾綜合征患者都有可能成爲實驗台上被獻祭的對象……用在正道上?從全人類進化這個結果上來講,确實如此,可中間要經曆多少不公正的殺戮?”
“可……隻要我們把它交給政府……”
嚴修澤冷冷地打斷了祝炎:“我最怕的就是這個,一個司徒相尚且讓我們兩人九死一生,假如政府變成了第二個司徒相呢?到時候你拿什麽去對抗這個龐然大物?這種技術不應該被任何一個組織或國家所掌握……讓它消失是最好的選擇。”
祝炎的臉色漲得通紅,他似乎想說些什麽,卻還是沒有開得了口。
“你想說什麽就說吧。”嚴修澤看着四周的火光,悠悠地歎了口氣;
“雖然我知道自己這個想法有些不對……但是,從整個人類的角度來看,這項技術的推廣或許是一項重大的利好,不是嗎?”祝炎頓了頓,繼續道:“我們全人類,都是既得利益者……假如讓絕大多數普通人選擇,他們或許不會在意少數實驗體的死活吧——換句話來講,用極少數的犧牲,換來整個人類文明的飛躍,對以全人類爲主體的既得利益者而言,不是一件天然正确的事情嗎?”
還未等嚴修澤說話,祝炎便舉起了雙手,作投降狀認慫道:“好吧……好吧,我承認這種想法有些偏激了,我隻是……”
“不,你說得沒錯。”嚴修澤打斷了祝炎的自我反省,無所謂道:“說實在的,我不是很在乎這個世界上究竟在何時、何地發生什麽邪惡實驗……說的在極端一點,假如現在有另一個科學家也研究出了類似司徒相的這種技術,并且還研發成功了——隻要不是拿我在乎的人去做标本、不讓我知道他在哪裏犯罪,我何必去找他麻煩?”
“哈?”祝炎一愣,他顯然沒有想到嚴修澤的答案會是這樣。
“但今時今日可就不同了。”嚴修澤的臉色變得有些嚴肅,他正經道:“我沒有必要、也沒有能力去阻擋視野之外的子彈……正如同犯罪每日都在世界的各個角落發生,超能者也是人,人力有時窮。”
“但我至少可以決定,這顆子彈是否從我的手中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