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修澤有些意外地看了鞠藝婷一眼，回道：“請說。”

“我希望在你向媒體交待鳄尾人的罪行時，不要說出他的動機。”鞠藝婷沉默了一小會兒，說道：“别告訴公衆，他是MOD48的狂熱粉絲。”

嚴修澤幾乎在下一秒就已經猜到了鞠藝婷話裏的意思：“你是擔心他可能會牽連整個粉絲群體？”

“不是可能。”鞠藝婷緩緩靠在了病床後部的圍欄，閉上了眼睛：“是一定。”

“鳄尾人犯下這樣的罪行，搶來的錢，全都花在了我的身上，這一點我無法辯駁，因爲事實如此。”鞠藝婷喃喃道：“但這并不是那些遵紀守法，規規矩矩飯偶像的粉絲被連帶的理由。”

“這也不是你被惡意針對的理由！”嚴修澤皺眉道：“鳄尾人犯罪，并非因爲你的緣故，而是本性如此……人的欲望向來無窮無盡且漫無邊際，他既然可以爲了追星搶錢，自然也可以爲了吸毒、賭博搶錢……沒有你，他會用其他理由犯罪。”

“或許你說得是對的。”鞠藝婷幽幽道：“可是，你能保證其他人也具有像你一樣的思辨能力嗎？”

嚴修澤一愣。

“我現在問你一個問題，當我向你說出‘韓國’的時候，你的第一反應是什麽？”

“當我說出‘日ben女優’的時候，你腦海中浮現出的畫面是什麽？”

“當我說出‘溪南人’的時候，你冒出來的第一印象又是什麽？”

“不必馬上告訴我答案。”鞠藝婷深吸了一口氣，淡淡道：“讓我猜猜。”

“是不是‘整容’、‘AV’、‘偷井蓋’？”

“這……”嚴修澤喃喃道，可怕的是，鞠藝婷一個都沒有說錯，即使嚴修澤并無任何惡意的揣測與地域歧視，僅僅是一閃念間的想法，且被其迅速掐滅，但這些想法卻仍然切切實實的存在過。

“我知道你并沒有對他們的偏見，但這些确是你心中不能避免的第一印象。”看着嚴修澤尴尬的表情，鞠藝婷就知道自己猜中了他内心的想法：“事實上韓國也有很多人并未整容；日ben女優是女演員的意思，和AVnv優是完全不同的兩個職業；溪南人偷井蓋也是少數被上升到整個群體的經典案例，甚至如今已然變成了一個很有名的笑梗。”

“可即使是解釋這些又有什麽用呢？大部分人根本不會花費時間糾正自己的刻闆印象，因爲沒有必要，因爲大多數都是如此……所以沒有人會來指責他們。”

“不要高估群衆的同理心，不是每個人都能學會換位思考。”

“他們隻會記住‘鞠藝婷的粉絲是殺人犯’、‘追星的粉絲都是腦殘’……”

“然後在網絡這個天然的掩體後指點江山，盡情宣洩自己内心的戾氣，之後回歸現實生活，該工作工作，該上學上學……在現實世界中他們仍然是那個溫良恭儉讓的好同事、好學生……仿佛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但說出去的話就如同潑出去的水，網上的惡言惡語更是化爲了一條條數據，永遠留在了某處，對于少數人的傷害确确實實發生了，但他們甚至不能組織起有效的反擊——因爲他們是弱勢群體。”

“當全民整容成爲韓國的刻闆印象時，隻有韓國人會忿忿不平……但他們隻是全世界兩百多個國家地區其中的一個，他們孤立無援。”

“當日ben女優被我們和AV聯系在了一起時，她們更沒辦法申辯……因爲她們的人數更少……即使加上粉絲也是如此。”

“當溪南人一次次被調侃爲井蓋賊的時候，周圍的人們則會驚呼——你爲什麽這麽認真？隻是開個玩笑……他又能說什麽呢？因爲确實隻是玩笑啊！可是若不憚以最壞的惡意揣測，誰又能保證其中不包含着歧視呢？”

“一時激憤、熱血上湧，甚至生活不順……都可以在網絡中随意的謾罵，你能說他們是壞人嗎？他們在日常中仍然會謹守着社會所規定的公序良俗，他們沒有犯罪，他們就是代表着人類主體的芸芸衆生。”

“這個世界上唯恐天下不亂的黑子永遠都是少數，大部分人也不過是因爲刻闆印象或偏見而造成的無意識的傷害……可正是這些無意識的傷害，才是世間絕大多數惡意诋毀的來源。”

“在我剛剛入團成爲偶像那一段時間，還是無憂無慮的小姑娘，每天認真練舞、練歌，準備着自己的劇場公演，時常還會有可愛的小粉絲送給我用心準備的禮物，那是我在團期間最快樂的日子。”鞠藝婷似乎陷入了某些回憶，悠然道：

“但是一切都在我站上團體的center（中心）位置時戛然而止。”

“一瞬間，無數的謾罵和羞辱包圍了我。”

“你很難想象粉絲以及路人的嘴巴能夠髒到什麽程度，在我最初成爲團内不動的ACE時，每天至少要收到上百條人身攻擊的私信。無數所謂的‘黑曆史’，你知道的、不知道的，發生過的、沒有發生過的……一股腦向你撲來。”

“你有被陌生人私信罵過嗎？全家暴斃什麽的……”

“呃，這倒沒有。”嚴修澤撓了撓頭，他心中暗暗想到，當然沒有，因爲我的全家确實已經暴斃了。

“我有，很多。”鞠藝婷緩緩道。

“沒有任何喘息的機會，你不能求救，不能傷心，不能露出任何弱勢的表情。”

“你隻能承受。”

“因爲要記得，你任何脆弱的表現，正是那些黑子們想要得到的。”

“甚至那些黑子裏，很多都隻是罵完一次就走的路人，或許一兩周後，他們甚至不會記得自己還罵過我。”

“或許他們隻是讨厭偶像文化，然後你正好是那麽多偶像中站在最前面的那一個。”

“你能夠獲得多少贊美，就要承擔相應的诋毀。”

“但很可惜，一條诋毀帶來的負面情緒可能需要十條贊美才能中和，不是任何人都有這樣的承受能力。”

“大家都說我鞠藝婷是天生的偶像，自入團以來一騎絕塵，以無人能敵的王者之資走到了偶像的頂點，是當之無愧的正統偶像。”

“但很少有人知道的是，我并非官方一早便敲定的第一任ACE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