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道樹的葉子黃了,滿園的花也謝了。
沈婠仍是閉門不出。
偶爾賀淮會來看看她,但不是每次都能進門。
沈婠越拒絕,他就越來勁。
誰也沒想到賀家這個無法無天的纨绔少爺竟舍得下自尊,擁有超乎想象的耐心和毅力。
苗苗也經常過來,她比賀淮要好點,幾乎每次都能見到沈婠,也是她分寸拿捏得當,嚴格控制上門頻率,才有此特權。
“今天還好嗎?”進門之後,她把東西放下,坐到沈婠對面。
一杯熱茶随之遞到面前,杯口霧氣缭繞。
苗苗擡手接過,輕呷一口,頓時清香撲鼻,餘味悠長。
沈婠泡好了茶,斟給苗苗,自己卻不喝,手上捧着一隻玻璃杯,裏面裝的是溫開水。
她說,“還行。”
“我買了山楂和楊梅,山楂可以直接吃,楊梅清洗處理之後最好用來泡水。”
沈婠微微一笑:“辛苦你了。”
苗苗竟從那樣的笑裏看出幾分歲月靜好。
這也是爲什麽她不願經常上門打擾的原因。
是的,打擾。
外界瘋傳權六爺抛棄了沈婠,一走了之,每個人都覺得作爲“棄婦”,此刻的她應該以淚洗面、悲戚度日。
否則,又怎會大門不出、羞于見人?
但在苗苗看來,沈婠的沉寂不是頹廢,更非萎靡,她隻是單純想要一個安靜的環境。
像蟄伏,又似醞釀……
總歸不會一直這樣安靜下去。
苗苗待了四十分鍾,除開寒暄之外,更多的都是在彙報工作。
“……李複那邊一切正常,不過我還是繼續盯着,杜絕任何意外情況發生。”臨走前,苗苗信誓旦旦。
沈婠送她到門口,長袖長褲,素面朝天,俨然居家婦女的形象。
少了幾分張揚,眉眼之間更添内斂與溫沉。
……
周馳不知道從哪裏收到消息,也從北海飛回甯城看她。
進門坐了不到半個鍾,光電話就接了不下五通,還不算微信、郵件等等。
偏偏還都是他不能直接挂掉的“資方爸爸”,隻能好言好語相陪。
沈婠坐在沙發上,就這麽靜靜看着他忙碌,前一還沉浸在聽到手機鈴聲的煩躁中,後一秒接通之後就變成侃侃而談、遊刃有餘的周總。
曾經那個騎着摩托滿懷夢想卻又被現實捉弄的窮小子,如今已是遊戲行業一座巍峨聳立難以翻越的大山。
從莽撞沖動,到自控内斂;從不懂人情,到盡知世故——周馳的成長肉眼可見。
而這一切,沈婠不敢居功,但至少裏面有她一定作用。
權捍霆消失的頭一個月,她躺在主卧那張曾經屬于兩個人的大床上,每每半夜都會從夢中驚醒。看着滿目黑暗,沈婠隻覺茫然,如果說老天給她重生的機會,是爲了有怨報怨、有仇報仇,那爲什麽還要安排她遇到權捍霆?
如果不隻爲了報仇,還要彌補她前世孤家寡人、蒼涼一生的遺憾,卻又爲何在即将收獲幸福的時候,給予她如此沉痛一擊?
輾轉反側,糾結凝思,沈婠始終不得其解。
但此刻,看着脫胎換骨的周馳,她似乎明白了。
人活一世,先自愛,再愛人,抛開前兩者,或許還能給身邊的人、給身處的這個世界帶來一些影響。
正面也好,反面也罷,都是“存于此世”的印記,“到此一遊”的刻标。
而個人則太狹隘,乃至于愛情也局限了視野,她明明可以擁有更廣闊的天地,踏上更寬廣的前程,看遍更多更美麗的風景,留下更深更絢爛的痕迹。
是以,何必畫地爲牢,自縛雙翼?
沈婠笑了,眉目舒緩,愁郁盡散。
權捍霆在時,她可依可附;權捍霆離開,她也依然能夠挺拔直立,頑強生長。
她的愛,可以不顧一切,也能氣勢如虹!
“……不好意思,電話太多了,我……”輔一結束,周馳忙不疊開口。
“感覺如何?”沈婠打斷他的解釋,并不在意,兀自發問。
“啊?”
“現在這種感覺怎麽樣?”
周馳一頓,半晌:“……很忙碌,但很充實。”
“後悔嗎?”沈婠又問。
他讷讷:“後悔什麽?”
“放棄成爲職業電競選手的夢想,做一個默默無聞的幕後開發人員。”
周馳倒抽一口涼氣,略顯驚疑地盯着沈婠:“你怎麽知道?”
沈婠微笑:“我還知道,在‘狐仙’開發之初,遭遇瓶頸的時候,你收到了US俱樂部的邀請,對方跳槽了一個中單,想讓你補位。”
周馳聽罷,完全驚住,因爲這件事,他誰也沒說,沈婠怎麽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