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偉看着面前的信封,“不再考慮了?”
“讓我去後勤部閑閑散散地混日子,還不如殺了我。”
“也罷,人各有志。”
江勝華冷笑,雙手撐在辦公桌沿,微微前傾,他眼中全然不複之前求人時的低微,也不再有下屬對上司的忌憚。
作爲一個辭職的人,他終于可以宣洩所有不滿,抱怨一切不公。
“你知道的,徐偉,徐經理,我是被誰逼到這個地步。”
見他說話不客氣,徐偉自然也不再給他臉:“你想說沈婠?呵……可笑!如果不是你自作主張,跑到總裁面前獻計獻策,她會對你下手?”
江勝華目露恨色。
徐偉卻不憷:“種什麽因,得什麽果。你自己作死,怪得了誰?”
“我不這樣做,她會接手天基那個爛攤子?!”
徐偉看着他,頓覺好笑:“你是不是覺得,這些都應該是你的功勞,結果你卻被逼得離開公司。而其他人享受着你犧牲換來的安穩,都該欠你的?”
“……”
“醒醒吧,江勝華!你隻上門求了一次,怎麽就知道第二次、第三次她不會答應呢?人家劉備還得三顧茅廬請諸葛亮,你覺得自己多大臉?求一次就能讓對方松口?”
說到底,還是低不下頭,自視太高惹的禍!
江勝華失魂落魄地走了。
所以,是他的錯嗎?
沒有人可以給他回答。
少了一個江勝華,龐大的集團沒有受到任何影響,還是如常運轉。
就連投資部也與往日沒什麽兩樣。
這個世界無論少了誰,太陽還是東升西落,一天接着一天往前推進。
對于沈婠的做法,起初還有聲音爲江勝華抱不平,但無人附和之下,很快就絕迹了。
似乎,大家都默認了高層的權威,即便動用手中權力逼走一個員工,也理所應當。
大家的槽點不是沈婠心狠手辣、濫用職權,而在于江勝華自作自受,活該被穿小鞋。
職場,就是這麽現實又無情,冰冷且殘酷。
在天基股票連續跌停五天後,沈婠正式接手了善後工作。
待消息傳遍集團上下,又添一批新八卦。
……
投資部。
上午8:50,距離A股開盤,還有二十五分鍾。
徐偉專門給沈婠準備了一間會議室,方便她辦公。
而此時,柯民團隊所有成員,除了已經離職的江勝華,全體待命。
沈婠:“我們目前持股多少?”
“兩百萬股。”
“前後變動說來聽聽。”
柯民:“當初投入三百萬,經過前兩個月的平穩增長,溢價百分之二十三,按照初次跌停前的股價計算,加上本金大概有四百萬左右。”
沈婠:“現在呢?”
“……不到兩百萬。”并且還在以秒計的速度縮水。
柯民:“這種情況确實不正常,如果照之前的推理,有操盤手在幕後運作,那對方的本事也太大了些。”
首先,能夠讓股價走向出現這麽大的落差,其投入運作的錢絕對不低于千萬,可這麽大的動靜沒道理市場不披露。
沈婠若有所思。
“會不會是……”柯民被自己天馬行空的想法驚到,不由一頓,“黑客?”
“不太可能。”
敢明目張膽對A股市場下手,在國外或許行得通,可這是在華夏,一個重視政府權威的國度,沒有那麽多的仁慈去容忍一個黑客攪亂市場秩序。
沈婠仿佛聯想到什麽,眉眼微動:“我出去打個電話。”
柯民張了張嘴,卻隻能看到女人如風離去的背影,眨眼之間便消失在門口,隻剩下高跟鞋敲擊地闆的聲音。
其實他想說——
還有十分鍾就開盤了。
沈婠趕在最後五分鍾結束通話,回到房間。
“都準備好了嗎?”
衆人齊齊點頭。
沈婠指了指最邊上那個人:“你,去把門關上。”
“……哦。”
“根據預測結果,今天收盤之前,天基的股價會再次出現峰值,所以,從現在起你們必須給我盯緊盤面,在股價抵達峰的瞬間,将兩百萬股全部抛售。”
此話一出,有人驚愕,有人懷疑。
“真的假的?”
“已經連續跌停這麽多天,怎麽可能還有峰值出現?”
“她說根據預測結果?誰預測的?”
“難道……有内部消息?”
“放屁!内幕交易犯法的,你不知道啊?如果真是……那大家都得一起玩兒完。”
那人趕緊閉嘴。
柯民也對這個預測持懷疑态度。
但沈婠說得信誓旦旦,加上他實在是沒有更好的方法,索性盲從一次!
不思考,不質疑,不推翻,她讓做什麽,他就做什麽,死馬當活馬醫。
不過……
“如果股價波動太頻繁,我們如何判斷它是不是抵達峰值?”
沈婠:“我會告訴你。”
言下之意,聽命行事即可。
柯民一默,“……還有一個問題。”
“說。”
“我們持有的兩百萬股分散在六個賬戶,如果峰值走得太快,我怕操作時間上會來不及。”
因爲天基的某些研究成果與國家高科技能源技術挂鈎,自然股份管理也會較普通上市企業嚴格。
當初爲了方便,柯民将兩百萬股大緻均等地放入了六個賬戶。
雖然買入賣出不過是點點鼠标的事,但前期操作也需要時間,不說其他,就登錄和安全驗證最快也要四十五秒才能完成,如果六台電腦同時操作,網絡一旦出現卡頓,很可能失之毫厘,謬之千裏。
沈婠頭疼:“現在,立刻,馬上讓信息部給寬帶運營商打電話,把網速換到最快,而且在開盤操作這段時間之内,務必保證這裏的網絡安全。”
“我馬上去辦。”
9:10。
距離開盤還剩最後五分鍾。
沈婠坐定電腦前,戴上藍牙耳麥,十根纖細的手指開始在鍵盤上飛速敲擊。
安靜的會議室内,隻能聽見節奏整齊、不帶間斷的噼啪聲響,連帶整個氣氛都變得緊張起來。
9:12。
信息部打電話過來,表示已經按沈婠的要求辦妥。
所有人最後一次檢查電腦。
9:15。
開盤。
一如往日,股價再創新低。
大家正有所懈怠,卻見沈婠全神貫注地盯着走勢,沒有半點放松。
衆人一個激靈,趕緊打起十二萬分精神。
之前就說了——要盯緊盤面!
……
同一時間,國資管委會大樓裏,一間更大的操作室内。
數十名操作員坐定電腦前,鍵盤敲得噼裏啪啦,屏幕上正是當前天基的股價走勢。
如果專業人士在場,一定會發現這裏的設備都是目前國内外市場上最先進的。
一個老人靜坐在旁,老眼沉重地看着事态變化。
這時,助理上前:“林老,軍區那邊來人了。”
“帶他們去辦公室,我馬上就到。這裏……”老眼掃過前方十幾個操作員,“你來盯着,千萬不能讓軍區的人發現。”
助理神色驟凜:“我知道利害關系,您放心。”
……
五分鍾後,部長辦公室。
老人坐定,威嚴凜凜。
很快,兩個身着軍裝的男人入内,一高一矮。
“林老。”
“我之前就說過,沒有謝俊峰的消息别來找我!所以,現在是有消息了?”
謝俊峰,天基的董事長。
兩人對視一眼,其中一個開口:“人,已經沒了。”
“沒了?!”老人目露驚愕,身體顫抖,眼看就要從椅子上滑下來。
兩人同時上前,一左一右擡手扶穩:“您先冷靜,衛生員——”
“不用……不用叫人,我還撐得住。”
老人調整呼吸,借着拐杖的支撐坐穩。
半晌才冷靜下來:“……怎麽死的?”
“車禍。”
“驗過DNA,确定身份了嗎?”
“已經驗過了。”
事實闆上釘釘,老人良久無言。
“林老,”軍人中高的那個緩緩開口,“現在有足夠理由懷疑謝俊峰内部運作不當,以緻天基股價波動異常,我們現在要正式逮捕謝俊峰的長子謝珏,還請您……配合。”
老人冷冷一笑:“你們想要我怎麽配合?”
“交出謝珏。”
“……”沉默如山,巋然不動。
兩個軍人目露爲難。
高個兒:“您德高望重,别讓我們難做。”
老人依舊保持沉默,但目光卻老而精幹,令人莫敢逼視。
“林老……”
“理由。軍方憑什麽逮捕謝珏?”
“當初天基上市由你們管委會與軍方同時推動,目的在于廣泛集資,充分發展軍用能源技術的前提下,造福于民。”換言之,天基的初衷還是軍用,隻不過某些研究成果也可以用作民用。
單憑這點,軍區就有足夠的理由插手。
當然,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隐蔽!
年代不同,技術發展日新月異,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随便找個山洞或者地窖就能搞發明,如今的科研要想取得實質性進展,人才是重中之重,但資金卻是大前提。
上頭的意思很好理解,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上市解決了錢的問題,同時也增加了軍用能源曝光的風險。
所以,這樣的企業因其特殊性,必須由軍方嚴格監控。
“林老,這兩個理由足夠嗎?”隐隐帶着強勢。
老人目露頹然,繃直的脊背也瞬間垮塌——
“這次股價動蕩,是管委會的手筆。”老爺子輕飄飄一句話,落在兩人耳中,無異于驚雷乍響。
“這……”
老人端起茶杯,手卻在隐隐顫抖,是他害了謝俊峰,害了謝家!
“前段時間發現有外來資本引入能源企業的迹象,一旦發生,很難保證現有技術的安全性和保密性。半個月前,市場監管部門截獲一條加密無線電波,已經确定是特殊通訊信号,不排除間諜的可能。”
“管委會對此十分重視,成了秘密專案小組,決定開啓市場A級警戒,不僅對現有的能源企業、研究機構,以及相關大學實驗室進行嚴密管控,還決定撤銷一切軍民合作企業,尤其與新能源相關的上市公司。”
而天基,首當其沖。
消息太過震撼,兩人一時之間愣在原地。
林老:“按計劃,天基股價将在今天收盤之前跌至最低,介時,管委會這邊派人到天基進行清算,将機密資料全部帶回。”
而旁邊,一牆之隔,就是操作室。
先造成天基股價狂跌的假象,再利用技術手段将可控賬戶裏的股份同時抛售,這樣一來,假象成真,在股價狂跌的現狀下,勢必引其他持股者跟風。
如此便可以最小的成本,将天基穩穩拿下。
過程無異于将一尊精美瓷器敲碎,以此達到回收再造的最終目的。
不破不立。
這也是管委會唱這麽一出的真正目的。
一旦成功,A股市場将再無天基能源……
卻沒想到謝俊峰會突然出了車禍!
現在謝珏是謝家僅剩的獨苗,老爺子又怎麽可能把他交出去?
“你們聽我說,謝珏不能抓!他原本就是國防生畢業,之後念了能源專業,又輔修過武器制作。可以說,完全繼承了謝俊峰的衣缽,今後新能源的研究工作還得靠他!”
新型能源研發進入攻堅階段,謝俊峰身亡,整個團隊都會喪失主心骨。如果謝珏可以接棒,那技術方面就完全不用擔心,同時謝珏的身份又能令他在最短時間征服謝俊峰現有的團隊成員,确實是最佳人選。
“林老,這件事我們做不了決定,需要請示上峰。”
突然,助理慌慌張張闖進來。
林老微變,“出了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