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知道的時候,沈嫣已經滿身鮮血地被送進手術室搶救,而楊岚幾乎哭暈在染血的病床旁。
“你還好嗎?”一名護士見狀,伸手去扶她。
楊岚一把攥住對方的衣袖:“我女兒呢?”
“剛進手術室。”
“帶我過去。”
“可是您現在的情況……”
楊岚雙眼浮腫,臉色蒼白,不斷有淚水滑落,仿佛下一秒就會暈倒,護士原本想勸她好好休息,可話到嘴邊,對上女人淩厲近乎兇狠的眼神,她就再也說不出來了。
……
手術從淩晨五點一直持續到早上八點,終于,手術室的門開了。
醫生和護士從裏面出來,楊岚迎上前,急切地問道:“醫生,我女兒沒事吧?”
“病人身上多處刀傷,其中兩處傷到頸部動脈血管,導緻大量失血,一處在左臂,砍斷了手筋,還有一處傷在右側臉,從顴骨的位置延伸到上嘴唇,縫了二十一針。目前病人還在昏迷中,隻能送進加護病房繼續觀察。”
醫生每說一句,楊岚的心就沉重一分,聽到最後身體一軟,跌坐在椅子上。
中年醫生歎了口氣,目露惋惜:“最緻命的還是頸部動脈那兩刀。另外,病人剛送進手術室的時候,我們發現她反應遲鈍、精神不佳,在口鼻兩處都有白色藥粉,經過成分辨别,藥粉中含有甲基苯丙胺,哦,就是迷幻劑的主要成分,會讓人短時間内緻幻,從而喪失痛覺。如果病人能早一點呼救,情況也不會像現在這麽糟糕。”
迷幻劑所造成的效果有兩點——
第一被砍的瞬間無法及時清醒。
第二被砍之後反應遲鈍,不僅耽誤救治,還給了兇手逃脫的機會。
歹徒明顯有備而來,也不知道這姑娘得罪了什麽人,對方竟然追到醫院,連緻幻劑都用上了,可見這仇不是一般深,怨不是一般重。
楊岚:“那我女兒什麽時候能夠醒過來?”
醫生表情凝重。
楊岚一顆心頓時沉到谷底。
“你……要有心理準備。目前的情況隻能盡人事,聽天命。”
醫生說完,搖了搖頭,錯身離開。
楊岚僵在原地,如遭雷擊。
什麽叫“盡人事,聽天命”?
她的小嫣明明昨天還活蹦亂跳,不……她不信……
楊岚搖頭,不斷後退,眼看就要撞上旁邊的垃圾箱。
這時,匆匆趕來的沈春江伸手扶住她後腰,楊岚看清來人,情緒徹底崩潰,将頭埋進丈夫胸膛放聲大哭。
“都怪我……都是我的錯……我怎麽會睡着了……我爲什麽沒有發現有人進來?明明我也在病房裏啊……”
沈春江在來的路上已經了解了事情經過,作爲父親他很痛心,畢竟是親生女兒,但同時也疑窦叢生。
誰會跟小嫣過不去?
或者說,誰跟沈家過不去?
又恰好趕在綁架案這個當口,難道說……祁家發現了什麽?所以雇兇殺人?
不!
沈春江很快否定了這個猜想。
祁家人護短沒錯,心疼女兒也是真,但底線擺在那裏,絕對不會铤而走險,采取這種極端的報複手段。
可……不是祁家,還能有誰?
楊岚哭聲不停,攪得沈春江本就煩亂的思緒愈發混沌。
但他偏偏還不能發脾氣,隻能強行忍耐,眼睜睜看着女人一把鼻涕一把淚揩到他幹淨的襯衣上。
“……春江,不能就這麽算了,一定要讓兇手付出代價!”楊岚發了狠,咬牙切齒。
“放心,我會處理。”
砍人事件發生在醫院,不過一個上午就謠言四起,傳得沸沸揚揚,一定程度上引起了病人恐慌。
這次遭殃的是沈嫣,下回又輪到誰?
院方出于對名譽的考慮,本來打算低調處理,但有人悄悄報了警,計劃告吹。
既然粉飾太平行不通,院方也不會傻到和警方對着幹,所以,當幾個警察找上門來,他們很爽快地表示願意配合調查,态度之好,令人咋舌。
由于案件涉及沈嫣,她目前的身份敏感,所以張隊和年輕警察也在此列。兩人第一時間去了病房。
“沈先生打擾了,但請你配合我們的工作。”
沈春江看了眼床上累極而眠的楊岚,指了指門外,示意出去再說。
兩人配合地離開病房。
很快,沈春江也跟着出來,三人站在走廊上。
張隊:“請問,案發之際,你是否在場?”
“不在。我是今天早上八點才趕過來的,那時小嫣手術剛完。”
“關于兇手,你有什麽想說的?”
沈春江兩眼微眯,冷凝之色一閃而過:“警察同志,聽你的口氣不像詢問,倒像審犯人。追查兇手,這難道不是你們的職責?你現在卻拿來問我,怕是不妥吧?”
年輕警察面色微沉,正準備出言回擊,卻被張隊不動聲色攔下——
“如果我剛才的問法讓你覺得冒犯,好,我可以換一種形式。請問,你們家最近有沒有跟人結仇,産生争執,又或是得罪過什麽人?畢竟,兇手誰也不砍,偏偏盯上你女兒,總歸是有原因的。我們隻是想讓你提供線索,沈先生似乎太敏感,想法也有點多。”
沈春江眉心驟擰,對方解釋了,但他好像更生氣。
“我們沒有得罪過誰,更不曾經結仇。至于兇手爲什麽針對我女兒,這還要交給你們警方來調查!”
“當然,這也是我們職責所在。”張隊微微颔首,下一秒,話鋒突轉,“但據我所知,你所謂的‘不結仇’好像……不太準确。”
沈春江目光驟沉,盡顯上位者氣勢。
張隊也不憷,迎上他的視線,緩聲道:“就在不久前你的女兒沈嫣牽扯到一起綁架案中,昨天在審問之後本該關押候審,但她突發疾病,不得不送往醫院進行救治,可一夜之間卻被人砍傷,這可不像一般的巧合。”
沈春江:“警察同志,你究竟想說什麽?”
張隊笑了,擡手指了指天花闆,目光透着深意,不等沈春江有所反應,他就帶着年輕警察大步離開。
沈春江看着兩人的背影,不由回想他剛才那個手勢。
往上指?
什麽意思?
下一秒,表情驟僵。
他是說——
人在做,天在看!
沈春江後頸泛起一股涼意。
……
“頭兒,姓沈的不僅狡詐,還嚣張得很!老的小的一個樣!”
“有錢人的毛病,咱們學不起,趁能看的時候多看看,飽一飽眼福也是好的。”
年輕警察一臉吃屎的表情,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張隊:“要想當一名合格的警察,戒驕戒躁是基本要求,受氣更是家常便飯。小子,多學着點,不然你要挨投訴的。”
“……”
突然,張隊駐足。
年輕警察也跟着停下來,擡頭一看,原來兩人已經站在ICU病房外,隔着一扇透明的玻璃,可以清晰看到裏面陷入昏迷的沈嫣。
張隊:“有什麽想法?”
年輕警察:“之前我一直覺得她是裝病,想走保外就醫的路子,可現在看來,咳……她好像真的病了。”還病得不輕。
突發性癫痫隻需醫生開張病曆單,屬于小打小鬧;可手術搶救,住進ICU,如今還陷入昏迷狀态,這些可不是鬧着玩兒的。
沈嫣是真被人給砍了。
恐怕還有生命危險。
“頭兒,你手機響了。”
“喂?好……我馬上過來。”
“頭兒?”
“去看看監控錄像。”
……
監控畫面顯示,淩晨三點五十分,一個身穿黑色夾克、頭戴鴨舌帽的男人突然出現在沈嫣病房門口,手裏提着一把铮亮的砍刀。
十分鍾後,男人從病房出來,此時,他手裏的刀已經染上鮮血,但奇怪的是直到男人消失在樓梯轉角,整個樓道都還是靜悄悄,沒有人呼救,也沒有人尖叫。
要知道,當時病房有兩個人。
一個沈嫣,一個楊岚。
後者還可以說睡得太死,沒能察覺,可前者被刀砍了,還不止一下,卻一直沒什麽動靜,這就詭異了。
這時,身穿白袍的檢驗科主任遞給警方一份檢驗報告。
“手術之前,主刀醫生發現情況不對,将病人口腔内的白色粉末送檢,我們連夜分析了裏面的成分,發現是一種新型迷幻劑,且純度非常高。病人應該是吸入了這種粉末,導緻痛覺神經麻痹,所以沒能及時呼救。”
果然——
畫面顯示,兇手離開将近六分鍾後,整個走廊才因尖叫開始騷動起來。
而這六分鍾,足夠沈嫣大量失血,乃至如今休克的狀态。
“醫院門口還有馬路的監控查過沒有?嫌犯往哪個方向逃了?”
“醫院大門的監控沒有拍到該男子,不過在後門的路口監控發現了他的蹤迹。”說着,把畫面調出來。
“到這個地方,他上了一輛無牌的黑色别克,然後往西郊的方向去了。那邊路段監控不夠完善,所以……讓人給逃了。”
房間陷入一片死寂。
忽然,手機響了。
“頭兒,你的……”
張隊接通:“什麽事?我這裏正忙……錄音?他主動交出來的?好……我馬上回來。”
……
上午十點,警局。
“錄音呢?”
“頭兒,在這兒。”
張隊按下播放鍵——
“這算綁架了,被抓到要坐牢的,你當我傻啊?”是三個綁匪中老大王業龍的聲音。
“我就是讓你把她暫時關起來,又不要你敲詐勒索,怎麽能算綁架?”一個女人的聲音,動聽悅耳,十分熟悉。
年輕警察猛然瞪大眼:“果然是她!”沈嫣!
“别吵,聽完再說……”
王業龍對此似乎很猶豫,半晌沒有開口。
沈嫣:“你替我辦好這件事,我給你五萬。”
“呵,五萬?我看還是算了。”
“等等!你嫌少,那我再加五萬,湊成十萬如何?”
“……”
沈嫣:“抓人對你來說應該很容易吧?到時,你再配合我演一場戲,十萬塊錢輕松到手。你知道你現在在一家汽車店打工,每天鑽車底,滿手機油,一個月也不過幾千塊錢的工資,十萬,夠你上一年的班了。”
“好!不就是綁人嘛,老子又不是沒做過!說吧,具體怎麽安排。”
“當天我會把祁子顔約出來,通知你具體位置,然後你就開車過來把我們兩個都綁走,到了倉庫,你就給祁子辰打電話,讓他……”
綁架案到此,終于人證物證齊全,真相大白!
聽完錄音,大家唏噓不已——
“我總算知道爲什麽有句話叫——‘黃蜂尾後針,最毒婦人心’了!”
“這種馊主意,虧她想得出來。”
“你說現在的女人怎麽跟瘋子一樣?追個男人,搞出一場綁架。”
“現在的小女生,戀愛腦,除了愛情,哪還塞得下法律?”
“話說,這錄音交上去,加上那三個綁匪的證詞,沈嫣十有八九會以綁架罪量刑,不過她現在的狀況……”
衆人一時無言。
“好了,”張隊起身,“既然證據齊全,就按相關流程提交給檢方,準備起訴吧。”
“是!”
“小鄭,再跟我去趟醫院。”
“哦。”年輕警察趕緊跟上。
走到一半,張隊忽然停下來,神情怪異。
“頭兒,你……怎麽了?”
“不對!”
“什麽?”
“這事不對!”
“哪裏不對了?”
男人皺眉,不知道爲什麽,他總感覺這件事背後有一雙無形的手在翻雲覆雨,掌控全局。
否則王業龍三人爲何一而再地翻供?
還有這段錄音,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在沈嫣被砍之後出現,徹底坐實了她的罪名?
到底是誰在給那三個綁匪傳遞外界信息?又以何籌碼威脅三人聽之從之?
太多太多的疑問沒有得到解答,但偏偏整個案件信息是完整的。
真相被最大程度地還原,沒有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曾饒過一個壞人。
這種感覺就像……
送上門的正義!
如果隻看結果,是的,正義沒有缺席。
但過程卻經不起任何推敲!
首先就是三人第一次翻供和第二翻供,就已經足以讓人察覺貓膩。
張隊腦子裏忽然浮現出一種近乎荒謬的可能——
真相不是他自己咂摸出來的,而是有人在背後一點一點嚼碎了喂給他,無形中一步一步慢慢引導,最後将他帶到終點!
一切圓滿,大功告成。
坦然接受幕後那人的安排,讓罪犯得到應有的懲罰,還是繼續深入,不顧一切追究?
他糾結了十秒,然後,選擇了前者。
他是警察,但也隻是個警察,管不了權責範圍之外的人和事。
……
根據華夏《刑法》第二百三十九條【綁架罪】:以勒索财物爲目的綁架他人的,或者綁架他人作爲人質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無期徒刑,并處罰金或者沒收财産;情節較輕的,處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罰金。
沈嫣雖然不是以勒索财物爲目的綁架祁子顔,但符合第二點“綁架他人作爲人質”,因此,最後以綁架罪量刑。
但鑒于其主觀動機情節不算惡劣,也沒有造成嚴重的客觀後果,按“情節較輕”處理,判五年零三個月有期徒刑。
庭審宣判的時候,已經距離被砍事件過去整整兩個月,但沈嫣沒能到場,因爲她還在昏迷中尚未清醒。
醫生已經初步判斷,她會永久性休克,也就是變成“植物人”。
根據《刑事訴訟法》第二百五十四條,對被判處有期徒刑或者拘役的罪犯,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可以暫予監外執行:
(一)有嚴重疾病需要保外就醫的;
(二)懷孕或者正在哺乳自己嬰兒的婦女;
(三)生活不能自理,适用暫予監外執行不緻危害社會的。
沈嫣滿足其中一三兩條,因此法官判決暫予監外執行。
楊岚出席了當天的庭審,祁家人隻有祁子辰來了。
當判決書公布的那一刻,楊岚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她清瘦了許多,兩邊臉頰深深凹陷,臉色也不好,眼睑的位置彌漫着兩團烏青,可見這段時間她過得很不好。
沈春江在得知警方拿到錄音證據以後,便徹底放棄了沈嫣這個女兒。
既然大勢已去,無力回天,他能做的隻有及時抽身,将損失降到最低。
所以這段時間他沒有再輕舉妄動,而是一心緊盯着明達,精神處于高度緊繃和戒備的狀态。
并且嘗試了多種方法,甚至提前找好危機公關,以便東窗事發之際穩定股價。
今天開庭,他沒有出席,依然在工作。
他這麽拼命,效果還是很明顯,至少,迄今股價都還沒有出現大的起伏。
在經曆過“輻射珠寶事件”之後,明達再也經不起折騰了。
楊岚理解他的難處,但心裏終究還是有了疙瘩。
公司重要,難道親生女兒就不重要了嗎?
沈春江舍棄得的太果斷,果斷到讓人寒心。
“媽,擦擦眼淚。”沈謙拿出紙巾,遞過去。
沈嫣出事的時候,他人在國外,鞭長莫及。加上楊岚以爲沈春江可以解決,就沒有告訴他,可等到沈春江不能解決的時候,沈謙也沒有辦法力挽狂瀾了。
到底,還是遲了一步。
“阿謙,媽現在隻有你了……”
楊岚不僅傷心,她還恐慌。
噩運攥住了她的咽喉,讓她兩個女兒損的損,折的折,如今隻剩下一個兒子,她有種抓住救命稻草的緊迫感,好像,這一松,自己就會萬劫不複。
“媽,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失望的。”男人眸色沉凜,表情冷肅。
楊岚含着淚,點頭。
祁家在得知真相後,與沈家徹底決裂,從今往後不再合作,現有合作項目也将拆分拍賣,轉手下家。
兩大豪門以此爲結點,終于分道揚镳。
至此,綁架案塵埃落定。
但有一個問題,卻一直困擾着小鄭——
“頭兒,你說到底是誰砍了沈嫣?”
十二月的天,甯城進入冬季,年輕小夥兒穿着警服一邊吃紅薯,一邊哈氣。
張隊泡了杯熱茶,翻騰的熱氣袅袅上升,他呼噜噜吸了一大口,燙得龇牙咧嘴,聞言,擡頭看他:“臭小子,好奇心别這麽重。”
小鄭眼前一亮:“這麽說您知道?!”
“知道個屁!”
“别啊……您就透露透露,我這心裏撓得慌。”
“我看你是缺個女朋友,皮癢心更癢,對了,咱們新來報到的小妹子不是還挺喜歡你的,要不要頭兒給你倆牽個線,搭個橋?”
小鄭一聽,臉上閃過羞窘之色,抱着紅薯趕緊開溜,“那什麽……我突然想起還有一個案子的卷宗沒有整理,先走了啊!”
張隊罵了聲“狗犢子”,笑着搖頭:“教了這麽久,還是不着調,沒個正形……”
想起剛才那個問題,他笑容一頓,唇畔揚起的弧度逐漸放平。
轉身走到窗邊,目光投向遠處。
是啊,沈嫣到底是誰砍傷的?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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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帥,哪不舒服?”
“哪都不舒服!”
“這是怎了?”
“你有沒有過這種感覺,想睡一個女人,想的全身上下哪哪都疼!”
軍醫愕然。
少帥鷹眸微眯,看向副官,“帶上家夥,跟老子搶親去!”
副官一怔。
搶親?去哪搶?
被少帥惦記上的神秘女子,一會兒是個手捧書本的女學生,一會兒又是個手持雙槍的女中豪傑,這麽一個神出鬼沒的人找都找不到,更别說去搶了。
東洲大地風雲起,群雄逐鹿,大家都忙着搶地盤的時候,唯有少帥忙着搶媳婦兒!
平山頭,查學校,他就不信還能找不出這個人來!
可結果呢,人找到了,少帥的頭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