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代價,也是教訓。
耳邊突然響起沈婠說過的話——
“這一切不是你親手造成的嗎?”
……
“大姐,既然你這麽在乎李文瑾,爲什麽他幫你頂罪的時候,你不站出來自己扛呢?”
……
“隻要你想,你随時可以救他。所以,你不應該問我想要怎樣,而是問你自己想要怎樣。”
……
沈如眼神呆滞,身形微晃,像秋風中顫抖的黃葉,無力改寫墜落的結局。
男人眼中平靜如故,既無憐憫,也無同情,丢下一句“好自爲之”便大步離開。
沈如僵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
起航學院位于甯江邊上,依山傍水,占地廣闊。
據說,當年沈春航辦校的時候,這一片還屬于待開發區,基礎設施并不完善,上頭一聽辦學育人,好事啊,趕緊撥了一大塊閑置的荒地當校區。随着城市化飛速發展,不到五年時間,這一區域就成爲高檔富人區,商業廣場也逐漸興起,而今已在甯城十大商圈之列。
當勞斯勞斯停在校園門口,不出意外招來大片或探究,或豔羨的目光。
車内。
“謝謝爸,那我就先下車了。”
“等等。”沈春江突然開口。
沈婠動作一頓,下意識回頭。
隻見沈春江從公文包裏摸出一張支票,遞過來,笑容可親,一派慈父的樣子。
“這裏是十萬,想買什麽就買,不夠再給我打電話。沈家的女兒,缺什麽都不能缺錢,知道嗎?”
沈婠沒有跟他客氣,收了支票,甜笑道:“謝謝爸!”
“嗯,去吧。我已經跟你小叔打過招呼,有事就去找他。”
“好的。”
沈婠站在路邊,笑着目送車屁股走遠,這才轉身進了校門。
她今天穿了一身很普通的白色連衣裙,長發束成一個高馬尾,固定在腦後,裸色高跟涼鞋樣式簡單,露出圓潤的腳趾和一大片雪白的腳背。
視線往上,是一雙筆直纖細的小腿,瑩白無瑕。
微風輕拂,撩動裙角,乍一看,像個不谙世事的大學生,清純可人。
但起航不是大學。
能夠進入這裏學習的人,上至A班事業有成的企業家們,下到C班的職場新貴,從六七十歲到了二三十不等,年齡差距懸殊。
所以年輕朝氣、透着幾分稚嫩的沈婠,才會格外顯眼。
加之她身高不低,又是被一輛勞斯萊斯送到學校門口,愈發鶴立雞群。
“喲,這姑娘真年輕!”
“也是咱們C班的?”
“我看不像。”
“怎麽說?”
“那身裙子瞧見沒?Two今年的素色系裏,唯一一款純白連衣裙,從上到下一點雜色都沒有,樣式也偏單調,很多人都不敢輕易嘗試,至于價格嘛……”那人比了個數字。
“萬?”
“嗯哼。這可不像咱們工薪階層的範兒,退一步講,就算是,那少說也得大公司的高層經理級别,可年齡又對不上。所以啊,隻能是B班那群富二代裏的一員了。”
“隻歎我們天生就缺個富一代的爹媽。”
“行了,羨慕也羨慕不來的,趕緊注冊報到去吧……”
“話說咱們今年這屆出了個滿分,網上的成績表你看到了吧?”
“看到了,叫沈婠。”
“這位什麽來頭?也太猛了吧?滿分啊!我連做夢都不敢想。”
“急什麽?都是同學,害怕看不到?”
“也是……”
沈婠對此一無所知,周圍議論于她來說就像過耳的風,無足輕重,也不必在乎。
“沈總——”林蔭道盡頭,苗苗朝她招手,笑得像個吉祥物,可愛得很!
沈婠唇畔漾開一抹笑,加快腳步:“什麽時候到的?”
“半小時前。我還在停車場等了會兒,一直沒看到您的車。”
“我沒開車。”沈婠一頓,仿佛想起什麽,倏地挑眉,“你這稱呼是不是該變一變了?”
“啊?”苗苗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圓胖肉呼的臉上霎時綻開一抹燦笑,幹脆利落地叫了聲——
“婠婠!”
兩人結伴去教務處注冊,領取磁卡,課堂簽到的時候會用。
階梯教室已經坐滿大半,沈婠和苗苗進去的時候,收到了不少關注。
一高一矮,一瘦一胖,優雅的白雪公主和胖球的小矮人,對比不要太強烈。
衆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可兩個當事人卻仿佛并未察覺,坦然自若地找位置坐下,無論動作,還是神态,都讓人無可挑剔。
“嘶……這不是我們在學校門口看到的那姑娘嗎?她怎麽進C班了?”
“不會走錯了吧?”
“應該……不可能。”
“這麽說,不是B班富二代,是憑實力考進來的?”
兩人面面相觑,突然,其中一個表情秒喪,不由哀嚎:“這個世上最可怕的事情不是别人長得漂亮、家世好,而是長得漂亮、家世好的人還特麽比你努力……”
不活了!
九點一刻,人基本到齊。
九點半,一個三十來歲,長相斯文的男人一手茶杯,一手文件走進教室,徑直站上講台。
沈婠挑眉,還是熟人呢。
“首先恭喜大家從幾萬人中脫穎而出,成爲起航學院C班學生。其次,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張凡,弓長張,平凡的凡,是你們這屆的班主任。”
男人雖然長相斯文,像個文弱書生,但說話卻幹脆利索,不帶一絲酸腐氣,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
當然,也是因爲張凡足夠年輕,比大夥兒想象中五六十歲、語重心長的教授形象好了不止一星半點。
不說其他,就是看着也賞心悅目啊!
接下來的流程和大學新生入學大同小異。
先點名,點到的人站起來做一個簡短的自我介紹。
這第一個嘛——
“沈婠!”
張凡話音剛落,教室裏就響起一片嘩聲。
在座的隻要上網查過成績,就不會對這個名字感到陌生。
那飄紅加粗的成績,想忽略都難。
就在衆人目光搜尋之下,左後方不起眼的角落裏,站起來一道白色的身影。
這次的“嘩”聲比之前還大!
“不是吧?這麽年輕?”
“大學剛畢業?”
“說好擁有三年及以上工作經驗才能報考呢?”
“個兒真高,得有一米七了吧?關鍵還瘦,怎麽不去當模特?”
……
“啊呀!居然是她!”
“你還說人是B班的富二代呢,沒想到是考進咱們班的大學霸!”
“你猜她有沒有二十五?”
“我看懸。”
“可能,這就是傳說中的天才少女吧,悲桑……”
就在四面八方、各色各樣的打量之下,沈婠目不斜視,淡淡開口——
“沈婠,女官婠,請多指教。”
說完,微微颔首,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在衆人期待的注視下,她就隻說了這麽一句,便平靜落座,如同之前那般毫不起眼地待在角落裏。
張凡收回目光,表情看不出半點波動,可沈婠站起來的那一刻,他的内心并不平靜。
雖然有預料她不會考得太差,畢竟,考場外與他交談時那份不經意間流露的自信很容易讓人信服,可也沒想過會考得這麽好。
好到,史無前例,甚至可能後無來者。
滿分,除了實力,還有運氣。
沈婠那份考卷的附加題答案,經過第一個改卷老師手裏的時候,由于答案太過離經叛道、不走尋常路而被毫不留情地給了個零蛋。
是他和劉敏在抽查試卷的時候,恰好抽到她的,翻出來一看,兩人對她字裏行間所表現出的“實踐精神”大爲欣賞,因此紅筆一揮,重判爲滿分10分。
若是沒有抽查到她,零分也就是零分而已。
她或許能拿到100,可絕對不是110這樣完美的結果。
這就叫“運氣”!
心緒不過轉瞬之間,張凡點了第二個名字——
“蔣碩凱。”
“……”
“蔣碩凱?”
依舊無人回應。
張凡擰眉,考進起航有多不容易,相信做過試卷的人都應該有所體會,正因如此,錄取資格才尤爲寶貴,進來的每一個學生無不加倍珍惜,這還是他第一次遇到點名人不在的情況。
之前幾屆,就算有學生想上廁所,也選擇緊憋到底,不敢輕易離開。
更遑論遲到這種惡劣行徑?
“蔣碩凱!”張凡再點了一次,語氣明顯冷沉下來,“過了報到時間就做放棄入學資格論,現在,我本人代表教務處宣布蔣碩凱——”
“教授,你急什麽?我這不是在這兒嗎?”一道沙啞中透着慵懶的嗓音自右後方傳來。
卻見不起眼的角落裏,年輕男人單手撐在桌面,手掌托着下腮幫,歪七扭八沒個正形。
眼神有些不正經,但那張臉卻相當帥氣,蓬亂的頭發爲他增添了幾分性感。
隻是眉眼之間過于凜冽,平添了幾分不近人情。
而且用這種語氣跟教授說話……
衆人眼神微妙起來,又轉回去看講台上臉色不太好的張凡。
“下次早點回答。不要讓我再叫三遍。”
“哦。”依舊是無所謂的态度,并不端正。
如果類比小學初中,那麽這個蔣碩凱一定是班級裏又酷又冷的壞男生——敢和老師唱反調,經常欺負同學,上課也不認真聽講,作業從來不完成,體育課總是沖在最前面,但偏偏成績卻好得讓人嫉妒。
要知道,這位“壞同學”蔣碩凱的成績,僅次于滿分的沈婠,排在第二名。
這樣的男生,在同班女生心目中,那就是“惡魔男神”!想要靠近,卻害怕被傷害,但又忍不住好奇,想要探究得更多。
張凡雖有不滿,但也并未發怒,沉聲道:“起來,自我介紹。”
蔣碩凱照做,當他站起來的瞬間,一米八五的高個兒襯得教室天花闆都矮上一截。
“蔣碩凱,沒了。”
言簡意赅,說完就坐,比沈婠還來得利索。
張凡在點名冊後打了個勾,就此揭過。
苗苗碰了碰沈婠手肘,小聲道:“這男的怎麽看上去有點中二啊?”
“是嗎?”
“你看他發型,像不像N多年前盛行的非主流?”
沈婠挑眉,側頭朝那邊看了一眼。
她們在左方角落,蔣碩凱在右方角落更靠後的位置。
不曾想這輕輕一眼,恰好被他捕捉個正着。
沈婠非但沒有閃避,反而平靜地迎上去,淡定得好像隻是在看風景,而不是窺探一個性格乖張的“中二病”。
蔣碩凱從起初的嘲諷厭惡,在女人毫無顧忌的打量之下,變爲慎重與探究。
最後得出一個結論——
這女人,膽子不小。
竟然敢和他對視超過十秒!
若沈婠知道他此刻的想法,估計會冷笑一聲:你以爲你是誰?美杜莎嗎?看一眼就會變石頭啊?
看明白想要知道的,沈婠不疾不徐收回視線。
苗苗變得緊張起來:“他好像……在往我們這個方向看?不會我吐槽的那些話被他聽見了吧?”
沈婠:“放心,聽不見。”
“呼——那就好!”
“不過,真挺‘中二’的。”
苗苗眨眼,嘿笑一聲:“我就說嘛,一般留那種殺馬特發型的男人都不正常。”
沈婠輕咳:“這點你弄錯了。”
“啊?”
“他頭發亂成那樣,是因爲剛睡醒。”
“!”
“不然,怎麽會點了三次名才聽見?”
苗苗一臉驚奇:“這樣嗎?我沒注意看。不過沈……”她及時把那個“總”字咽下去,“你又是怎麽發現的?”
沈婠:“臉上有睡痕迹,嘴角有口水。”
苗苗:“……”
等全班六十八個人的名字都點完,上午時間基本就過去了。
沈婠發現,班上男女比例差不多對半開。
不知道是巧合,還是男女招生人數本就做了限制。
下午沒課,所以就地解散,不過在這之前張凡給每個人發了一張課程表,密密麻麻印滿整張A4紙,且每堂課後面注明了相應的教材。
“請大家抓緊時間準備。”
衆人收好東西,魚貫而出。
有幾個離得比較近的年輕女人不止一次朝沈婠的方向看過來,似乎想要結交攀談,可最終懾于對方眉眼之間那股冷清和寡淡,沒有貿然上前。
畢竟,周圍還有這麽多人,要是被拒絕了,多丢臉?
同樣情況的,還有蔣碩凱那邊,不僅是同性,異性也躍躍欲試。
有幾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大咧咧上前,結果碰了一鼻子灰,而蔣碩凱則徑直越過幾人,大搖大擺走掉。
那背影相當桀骜。
“拽什麽拽?”
“乳臭未幹!”
“還生個張小白臉,也不知道被哪個富婆包養了砸錢送進來的。”
“……”
很多時候,年紀越長,不代表素質越高。
有幾個女的聽不下去了,當場反駁——
“自己不要臉貼上去,坐了冷闆凳就往人家身上潑髒水,你說怎麽就有人這麽賤呢?”
“起航是砸錢就能進來的?呵,你倒是砸一個給我看看?正好張教授還沒走,要不咱們去問問他?”
這些人,都是在社會大染缸裏滾過幾年的“老油條”,無論心智,還是情商,都足夠成熟,在保持自身風度的前提下,根本不介意表現出辛辣的一面。
說白了,就是“不怕事兒”。
至于這個幾個女的爲什麽要幫蔣碩凱,看不慣占據主導原因,幫人隻不過順手而已。
罵你就罵你,我想,我願意,我有這個本事,就這麽簡單!
苗苗看完整場,不由啧啧兩聲,“咱們班同學戰鬥力真強悍。”
沈婠把課程表對折之後,收進包裏,對此不予置評,隻道:“走吧,時間還早,請你吃飯。”
“好嘞!”苗苗屁颠屁颠兒跟上。
路過講台的時候,張凡:“沈婠,你留一下。”
苗苗遲疑一瞬,在收到沈婠的眼神示意後,才憨憨一笑:“那張教授,我就不打擾你們,先走了。”
張凡點了點頭。
“張教授找我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