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婠錯了一題,苗苗錯了五題。
“嗷!沈總,你怎麽這麽厲害啊?”苗苗一臉崇拜,“請收下我的膝蓋。”
用時比她少,正确率還比她高。
“我之前看過一遍題目,做得快不奇怪,反倒是你,”沈婠看了眼苗苗,笑意盎然,“速度快,正确率也還可以。”
被表揚的苗苗:“嘿嘿……”開森!
改錯的過程,兩人不僅分析答案,還把題幹裏涉及的相關知識點進行了拓展、鞏固。
到下午結束之前,經濟法相關知識全部拿下。
沈婠:“明天再做一套練習,然後開始下個部分——國際經濟與貿易,記得帶書。”
苗苗:“行!”今晚又要熬夜預習了……
講真,跟沈婠一起學習,苗苗覺得比上高三還累,但那種充實感卻前所未有。
首先,沈婠吸收知識的速度快到難以想象,幾乎看一遍就能記全,第二遍就可以融會貫通,你必須心無旁骛、專注到極點才能勉強跟上她的腳步。
其次,沈婠喜歡延展知識點,舉一反三,如果涉獵範圍不廣,很難聽懂她在講什麽。這就要求學習時間之餘,必須自行擴張知識面,從時事新聞,到經濟學著作,多多益善。
苗苗能到目前這個水平,已經是夜以繼日努力後的結果,目前來看還不夠,得更努力才行!
離開咖啡廳,沈婠開車送苗苗回家。
剛拐上回老宅的路,熟悉的黑色奔馳就出現在視野範圍内。
叮!
有微信消息進來,沈婠瞥了眼,兩個字,言簡意赅——
“停車。”
她靠邊停穩,奔馳也跟着刹住。
權捍霆下車,上前,自然而然地伸手攬過她肩頭,仿佛做過千萬遍,理所應當。
“你還跟上瘾了,是吧?”沈婠無奈,推他,推不開,隻能作罷。
“爺樂意。走,吃飯去。”說着,攬肩改成牽手,拽着她上車。
“去哪兒吃飯?你車怎麽辦?”
事實證明,沈婠的擔心完全沒必要,權捍霆前腳剛坐上她的小瑪莎,後腳就有人開走了停在路邊的奔馳。
這會兒,沈婠坐在副駕駛,轉眼看權捍霆:“吃什麽?”
“好吃的東西。”
“故弄玄虛……”
男人卻淡笑不語。
……
聚春園,玄字一号包間。
宋凜第N次低頭看表,眉心緊成一團,洩露了幾分難耐的焦躁。
一旁西裝革履的男人拍桌而起:“不等了!走——”
此話一出,其他幾人紛紛起身。
“張董,稍安勿躁!”宋凜起身,出言安撫:“馬總已經和我通過電話,他臨時有事,會晚到一刻鍾左右。上千萬的生意,我想您應該不會介意再多點耐心吧?”
男人卻不吃這套,冷笑:“做得成,才叫生意。眼下八字還沒一撇,憑什麽要我們七八個人等他馬向前一個?小宋總,你究竟是來談合作,還是來當孫子的?”
宋凜面色驟沉,“張董,我敬您是長輩,但長輩也要有長輩的樣子。公共場合,請注意你的言行!”
“呵……今天我坐在這兒,可不是以長輩的身份來閑話家常。作爲董事會代表,我隻負責驗收項目磋商結果,不負責收拾爛攤子。馬向前未能及時到場,讓所有人幹等,且不論對方是與非,扪心自問,你難道沒有半點過錯?”
宋凜一時啞然。
張董冷哼:“誠如你所言,這是個幾千萬的大項目沒錯,但收益和風險往往伴生而存。在正式簽訂合同前,對方随時可能反悔。既然如此,爲什麽不派個做事穩妥的人專門負責接送?因爲你的不夠周全,導緻對方有借口拖延,宋凜,你還想推卸責任嗎?”
“……”
全場寂然,鴉雀無聲。
宋凜咬緊牙關,竭力冷靜,可對方赤裸裸不留情面的羞辱還是讓他窘迫到極點,動了動嘴唇:“張叔……”
“馬總來了!”就在這時,有人高喊。
随着開門的響動,馬向前帶着助理邁步而入,一身休閑POLO衫包裹着圓滾的上半身,笑呵呵一副老好人的樣子,歡喜得像尊彌勒佛。
“喲!這是咋了?怎麽都站着?小宋總?”
宋凜調整好表情,如沐春風地迎上前,與之握手:“馬總,您可算來了!請上座——”
馬向前也不客氣,走到專門爲他留出來的那個位置,招呼道:“别光看着我一個人,大家都坐啊!”
鬧着要離開的衆人将詢問的目光投向張董,後者微微點頭,大家才又坐了回去。
宋凜斟酌一番,拿出準備好的合同:“馬總,之前我們商量過的方案……”
“欸!”馬向前擡手打斷,轉而拿起筷子,“很抱歉讓大家久等,都餓壞了吧?吃飯時間,不談公事,大家不用那麽緊張,吃菜吃菜……”
宋凜心下咯噔,迎上張董了然的目光,突然明白了那句“收益和風險伴生存在……對方随時可能反悔”的真正含義。
馬向前不僅吊着他,還打算吊着在場所有人!
宋凜面色幾經變換。
反倒張董大方一笑,及時開口活躍氣氛:“聽說馬總是福建人?哦,忘了自我介紹,張祥啓,MT金融董事之一。”
馬向前故作恍然,“原來是張董,幸會幸會。沒錯,我祖籍福州,成年後外出闖蕩,想想也有很多年沒回去過了。”
“福州?那正好,這家聚春園酒樓,專做閩南菜系,尤其是這道佛跳牆,相當美味。”
馬向前順勢望去,便見張董已經揭開紹酒壇子,一股渾厚濃郁的肉香撲面而來,他眼前一亮:“還真是佛跳牆!”
“嘗嘗?”
馬向前迫不及待動筷,嘗了一口,連連點頭:“這個味兒——正宗!”
張董給兩人酒杯滿上:“來,我敬馬總,爲今天的相識。”
馬向前來者不拒,他本身就喜歡喝兩杯,要知道,華夏的“酒桌文化”那是博大精深。
而張董亦深谙其道。
兩個生意場上的老油條,一杯接着一杯,瞧這氣氛倒是比之前跟宋凜單獨吃飯的時候更爲活躍。
宋凜不傻,很快就想明白自己的問題所在。
他一直用業界精英、商人逐利那套應付馬向前,殊不知相較合作案本身所能帶來的利潤而言,對方其實更看重“人情維系”。
說白了,就是老一套的“酒桌談生意,朦胧簽合同”。
一頓飯吃了整整一個小時。
期間,馬向前絕口不提合同的事,隻管吃吃喝喝,再順便跟張董侃天說地。
宋凜自知失策,遂不再輕舉妄動。
倒也相顧和諧,其樂融融。
酒足飯飽,馬向前由助理攙扶着,醉醺醺告辭,宋凜和張啓祥送他到電梯口。
“二位留步!嗝……下次我老馬做東,一定請、回你們!”
“當心,馬總!”助理架着他進電梯的時候,出聲提醒。
金屬門合上的瞬間,此次飯局才算正式畫上句點。
“小宋總,知道生意該怎麽談了嗎?”張啓祥輕笑開口。
宋凜咬牙,一字一頓,“受益匪淺。”
“那就好,不枉我跑這一趟。雖說龍生九子,各有不同,但和阿乾比起來,你差的不止一星半點。老宋糊塗啊,居然把這麽重要的項目交給你負責……呵……”
說完,自嘲一笑,帶着剩下的人浩浩蕩蕩離開。
宋凜站在原地,倏然握拳,手臂青筋暴突,“老不死的……”
“呵!”一聲嗤笑從斜後方傳來。
宋凜循聲回頭,下一秒,瞳孔驟然縮緊。
事情就有這麽巧,宋家正室嫡出的兒子、現任MT金融總裁的宋乾恰好也約了客戶在聚春園吃飯。
酒過三巡,合同也簽了,對方非纏着他拼酒,宋乾推脫不過,勉強飲了兩杯,便借口去洗手間,趁機開溜。
卻不想,剛踏出包間大門,就碰上張董一行,還有他那個心比天高、狂妄自大的好弟弟,又恰好将兩人的對話聽了個徹底。其中,還提到他……
至于那聲“老不死的”,宋凜發音并不明顯,卻仍然沒能逃過宋乾的耳朵。
“爸沒教過你要尊老愛幼?”
宋凜從起初的驚訝中回神,嘲諷地扯了下嘴角,“大哥是在教訓我嗎?”
“我難道教訓不得你?”宋乾反問。
“一個私生子,就不勞大哥費心。”宋凜眼中堆積着陰郁,像一團黑壓壓的烏雲,大風吹不開,光明驅不散。
“張叔叔是最早一批跟着爸爸打天下的元老,我警告你嘴巴放幹淨點!”宋乾和宋凜眉目之間隐約可見相似之處,隻是宋乾少了幾分陰郁沉悶,多了幾分光明坦蕩,這讓他整個人的氣質都截然不同。即便此刻帶了幾分火氣的樣子,也不會讓人覺得驚駭,反而有種莫名的威嚴。
這是成長在陽光下,擁有正統血脈、正統身份的孩子,才會養成的理直氣壯。
而這些,恰恰是宋凜強烈渴望,卻求而不得的東西。
他不忿,他嫉妒,因此恨意難平。
“張叔叔?”宋凜想到張啓祥在包間當衆給他難堪時說的那番話,冷笑入眼,寒涼刻骨:“那也要他承認才行。”
宋乾皺眉。
“既然叔叔不像叔叔,我又何必給他相應的尊重?哦,險些忘了,那不是我的叔叔,卻是大哥你的叔叔,也難怪你會幫他出頭。”
“宋凜,你跟我一樣姓宋!”言下之意,分清楚誰和誰才是一家人,不必說這些酸溜溜的話來誅他的心!
“呵……”宋?
“如果可以,我倒想換個姓。”
有些人既然給臉不要臉,宋乾也不再姑息,“有個成語很有意思,叫——作繭自縛。完全割裂你我,甚至你和宋家的關系,即便你想,現實也會讓你知難而退。”
“是嗎?”他笑得不以爲然。
宋乾擡步逼近,壓低聲音:“如果不是我這邊松口,你以爲巨峰集團的項目就這麽輕易落到你頭上?在這之前,爸特地找我商量過,你知道嗎?”
宋凜渾身一僵。
“呵,看你這表情應該是不知道了。”宋乾搖頭,目露憐憫,“當時那樣的情況下,你信不信,隻要我說個‘不’字,你連這個項目的邊兒都摸不到!我顧念着那一丁點兒的兄弟親情,讓爸自己決定,這才給了你現在在我面前嚣張放肆的資本!可實際上——”
“你,宋凜,珍之惜之的翻身機會,不過是我一時仁慈的贈品。自以爲撿到寶貝,沒曾想,是我丢掉不要的垃圾。”
比毒舌,宋乾不輸任何人。
整段話不帶一個髒字,卻尖銳得猶如細針,句句戳心。
常言道,最了解你的是敵人。
宋乾和他鬥了這些年,早就摸清宋凜的七寸所在,知道怎麽做,才能讓他痛到極緻。
“住口!兄弟親情?呵……這裏沒人,可以不用擺出那副假仁假義的嘴臉。普天之下最沒資格說這四個字的人,就是你!”
宋乾不爲所動,用一種冷靜到死寂的眼神看着他,如果宋凜稍微長點心,就能看出那樣的眼神透着怎樣的失望。
可惜,他不僅眼盲,心更盲。
宋乾:“你的出身,不是我的錯,也不是我母親的錯。慘,不是借口,你好自爲之。”
早年,宋凜被爸爸領回家裏的時候,宋乾承認自己是有過不滿,但也很快接受了這個事實。
随着兩人年齡漸長,慢慢有了男人的擔當與氣度,宋乾倒是有些理解這個弟弟的處境和心情。
雖不至于同情心泛濫,但有些事情上,到底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選擇了寬容以待。比如,這次巨峰集團的項目,他本可以攬過來自己做,可最後還是給了宋凜一個機會。
他不信宋凜會想不到這層,宋乾也不指望這個陰郁的弟弟會有所感激,可也不至于把他當仇人一樣看待!
即便早有所料,也止不住心底發寒。
再這麽下去,宋凜的路隻會越走越窄,最終直面懸崖,退無可退!
宋乾想救,卻有心無力。
罷了,各有各的命,全看他自己的造化……
宋凜看不懂對方眼睛裏的複雜,也不屑去探究,“那我也奉勸大哥你一句:路還很長,咱們走着瞧。”
恰好這時電梯到了,宋凜冷笑一聲,擡步入内。
宋乾自嘲般搖了搖頭,看來,他根本沒聽進去……也罷……
不再多想,男人轉身回到包間,自然免不了新一輪被灌,隻是這次,他主動了不少。
“宋總,好酒量!”
“來,滿上滿上,今晚不醉不歸!”
“哈哈……”
就在宋乾進去之後不久,一道纖細的身影從角落裏拐出來,下意識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才發現自己站得太久,圍觀了一場兄弟阋牆的好戲,水早就蒸發幹淨,無影無蹤。
沈婠走到天字一号間,推門進去。
權捍霆笑着朝她招手:“過來,坐這兒。”
沈婠依言。
“你要是再不回來,菜都涼了。”說着,細心地把筷子遞到她手邊。
“謝謝。”
“嘗嘗這裏的佛跳牆,味道還算正宗。”
壇子輔一開啓,那股濃郁的肉味兒就頑強地鑽進鼻孔,沈婠整張臉都亮了。
佛跳牆,又名滿壇香、福壽全,屬閩菜系。
據說,這道美食工序繁瑣,原料就有十幾種之多。
沈婠特地翻了一下,她認識的就有海參、鮑魚、魚翅、幹貝、鴿蛋、鴨珍、魚肚、花膠、瑤柱、鴿子、排骨、火腿、豬肚、羊肘、蹄尖、蹄筋、雞肫、鴨肫、冬菇、冬筍。
更遑論還有很多不認識的。
這些全部雜在一起,堆碼在一個酒壇子裏,對于喜肉喜葷的她來說,簡直不要太誘惑!
所以,接下來全程就隻能看到她埋頭苦吃的模樣,大汗淋漓,一臉滿足。
權捍霆除了自己吃,還負責幫她夾菜。
等到六七分飽的時候,兩人才開始說話聊天——
“味道如何?”
“肉還挺多。”這是沈婠的回答。
男人哭笑不得:“哪天要是讓你隻吃青菜,還不得哭傻了?”
沈婠想了想,一本正經回他:“首先,我不挑食,青菜和肉都會吃,隻不過肉的口感更好,所以我比較喜歡而已。”
也隻是“比較”喜歡。沈婠很清楚自己的身體需要什麽,她吃進去的東西,隻爲一個目的那就是增強體質,努力讓自己不再像上輩子那樣病歪歪的,所以,哪怕不喜歡或是特别難吃的食物,隻要對身體有用,她都會毫不猶豫塞進嘴裏,再強迫自己吞咽下去。
似乎,再難吃也不是那麽難吃了。
“其次,青菜有青菜的好,我不嫌棄。”
“最後,我也不會哭,更不會爲這種小事哭。”
一二三,條理清晰,層次分明。
權捍霆簡直愛死了她這副認真的小模樣兒,想摟,想抱,想親親。
……
兩人吃完,離開酒樓。
夜風拂面,送來幾縷清爽的涼意。
權捍霆的手掌幾度開合,猶豫徘徊着不敢去牽沈婠的手。
最後狠狠咬牙,一把拽住。
“嘶——”沈婠倒抽一口涼氣,這人要牽就牽,怎麽跟蠻牛一樣,隻會使傻勁兒?捏得她手背生疼!
權捍霆顯然也意識到自己用力過猛,當即緩了緩,卻始終沒放開她的手。
“婠婠,婠婠……”
“你叫魂呢?”她不由失笑。
男人湊到沈婠頸邊,氣息噴灑在她柔嫩的肌膚上,帶着一股燥熱與濕濡,“你到底什麽時候才答應當我女朋友?嗯?”
尾音輕輕,上揚成調,帶着一種莫名的性感與蠱惑。
凄美的夜,高懸的月,昏黃而朦胧的路燈,比妖還精緻三分的男人……
沈婠輔一側頭,所見便是如此绮麗的美景。
說不心動,那是假的。
心動之後,便是理智的回歸。
權捍霆看清了她眼底稍縱即逝的動搖,可轉瞬之間,又恢複成一片無法撼動的冷硬。
“你喜歡我。”他說。
路燈映照下的男人,眼神專注又誠摯,表情堅定且固執。
半晌,久到權捍霆以爲她不會回應,又或是以沉默作否認的時候,沈婠輕輕開口——
“是。”
她喜歡他。
顔值高、身材好、權柄在握、隻手遮天,還對自己體貼周到、事事穩妥、不惜放低身段苦苦追求的男人,誰不喜歡?
沈婠不是鐵闆一塊,也并非石牆一堵,她有心,有情,也會悸動,也會情難自抑。
但,她的冷靜更居上風。
所以,男人還來不及欣喜若狂,就被女人接下來的話打回原形——
“但喜歡于我來說,隻是生命中很小的一個部分,小到可以忽略不計,甚至可以徹底抛卻。權捍霆——”這是她第一次用這般鄭重的語氣叫出他的名字,很好聽,可男人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我能給你的不多,和你所付出的不成正比……”
“我不在意!”他急急開口。
沈婠搖頭,“你先聽我說完。這樣的不對等,既是對你的殘忍,也是對我的折磨。”
“折磨?”
“是。這樣好的你,不該遭受不公平的對待,我也不忍心看你遭受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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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舍五入六千字,大家看文愉快,感情線很快就能破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