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豐收之月第三十日。
該月的最後一日——
當新一天的旭日從東方的盡頭升起,溫暖的陽光驅走前一夜的黑暗,将金阙莺帝國北境的這座雪中城市照亮,喚醒城中的衛兵們相繼睜開各自的眼睛,起床換好一身制式的裝備,帶上配劍和長戟開始巡邏。
城中的鍾樓敲響工作的信号,市民和工人們逐漸走上街頭,商鋪老闆們籌算着下一月的租金開門營業,幾名聖安東尼奧斯大教堂的聖武士侍衛從大教堂的正門口依次出來排成兩列,準備按照麥卡隆老主祭昨日的吩咐迎接今天将要來訪的各位與會者們。
他們都已經知道了,關于紅衣主祭西魯德爾特主張召開的教堂會議。
同理,盔衫城中的大街小巷今日也注定不會清靜。
伴随從領主城堡中傳出的第一道馬蹄聲踏破城堡大門附近的安甯,盔衫城内的市民們相傳相告,許多人便很快得知艾莉絲女士和斯坎貝德總管清晨一早便要到大教堂去處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務。
那件事務具體是什麽,市民們衆說紛纭,沒有統一的結論,隻是幾乎都知曉了那位西魯德爾特紅衣主祭的到來,聽說教會樞機院的紅衣主祭大人要在大教堂裏開會,于是閑暇者們自發站在街道兩側,議論紛紛地旁觀從領主城堡裏出來的私兵衛隊護送貴族官員們朝大教堂所在的城中方向步步移動。
北地宮廷此次出面的貴族官員中自然包含艾莉絲和斯坎貝德。
艾莉絲和斯坎貝德分别坐在兩輛馬車裏,後者的馬車位于整支私兵衛隊的隊列前端,前者則在中間一些的位置,車輪兩旁有好幾名騎在馬背上的騎兵侍衛與之簇擁随行,任在場的誰都能看出這輛車中的人必定是這整支隊伍裏最身份非凡的。
不說是最身份非凡,作爲凱文·斯圖恩目前的法理繼承人,艾莉絲的身份在北地伯爵領内也确實稱得上極度特别。
她坐在馬車的車廂裏,擡起左臂的手指略略撩開擋布,側目瞥視車窗外邊的街景。
希娅作爲她此次出行欽定的随行侍女與她同坐在這輛馬車的車廂裏,座位與她相向而對,但看上去似乎有點緊張,自從換了一身裝飾精緻的宮廷長裙坐進車廂裏後就一直将雙手相合地放在腿上,頭戴的一頂針織棉帽遮住兩朵毛茸茸的白色狼耳,琥珀色的雙眸裝在眼眶裏好像不知道該往哪瞧。
等過了一會兒,銀發狼耳的牧師少女大概終于忍不住擔憂,随後捏捏手指,擡頭看向座位對面的艾莉絲輕聲試問:“艾莉絲女士……”
“怎麽了?”
“我……我和烏爾斯,就這麽跟你們一起去教堂,真的沒問題嗎?”
“沒有問題,因爲你現在不是被污蔑爲叛國罪犯人的希娅牧師,而是我的侍女。”艾莉絲從車窗外移回視線,面色鎮靜,“同樣,烏爾斯騎士現在扮演的角色是我的侍衛,難道不對麽?”
“嗯…您說的沒錯,女士。”希娅輕抿嘴唇,點一下頭,明白艾莉絲确實在昨日晚上就将今早的行程安排好了。
在今天的教堂會議中,她和烏爾斯将變裝成不同往日的角色,分别扮演跟随在艾莉絲身邊的侍女和侍衛,以防會議過程中有什麽看不見的陰謀威脅到相關人員的人身安全。
烏爾斯此時手持缰繩,騎在馬車窗外的一匹戰馬上。
因爲這次護衛任務中的變裝需要,同時也算是作爲鬣狗街一夜行動之後的獎賞,年輕人在今天出行前的準備工作中終于換上了他以前做夢都想要一套的金屬全身铠甲。
那套金屬全身铠采用帝國常備軍中最常見的設計款式,最外層的護甲連帶封閉式的頭盔折射出遍布全身表面的亮銀色光澤,幾處關節部位的地方都做過便于活動的調整,穿在身上雖免不了應有的負重,不過綜合評價下來絕對夠棒,稱得上是無附魔裝備中的優質品,至少能在一般情況下的白刃戰中保你一命不死。
更何況,烏爾斯能清楚地感受到,這套甲胄非常契合自己的體型。
一套非常規尺寸,非常契合大個子體型的全身铠甲……
是誰早在過去就爲自己預先訂制好的嗎?
要知道,質量上乘的全身铠甲并非普通的冒險者或雇傭兵就能輕易擁有。它得花錢訂制,把錢交給手藝和人品皆受你信任的工匠手中,要求對方根據你的身形特征耗費時間專門鑄造,對于一部分特别需求這點的貴族騎士們來說尤其如此。
年輕人騎在馬上出神了一下,恍然意識到這個細節,驟時回想起自己這一世過往的種種記憶,心裏暗說該不會是那個人吧?
凱文·斯圖恩……
北地伯爵領的聖武士領主。
但他已經遇害了,假若艾莉絲沒對自己欺瞞什麽,死得可以說是極其蹊跷,偏偏就在返回領地途中的一天晚上于一起山體滑坡事件中意外喪命,爾後紅衣主祭西魯德爾特便抽身造訪聖安東尼奧斯大教堂,要求代替皇帝陛下收回北地伯爵領的領主頭銜。
稍微想想,他相信艾莉絲和斯坎貝德必然也都能想到,這裏頭要是沒有誰在幕後暗中謀劃,那麽帝國貴族們的心窩子底可就真稱得上是冰清玉潔了。
但躲在那幕後的謀劃者又是誰呢?攝政公爵弗羅邁爾·杜卡萊特?
僅僅隻有他?還是說以他爲核心的一幫貴族利益團體?
或者說,另有他人利用了攝政公大人的名聲,策劃好這一切的同時順勢轉嫁嫌疑?
“該死,北地伯爵遇害,紅衣主祭前來收回領主頭銜……這個劇情又是我記憶中沒有經曆過的事件,就跟換了條世界線似的。”面部的神情藏在隻露一條眼部窺視縫的騎士頭盔裏,年輕人輕咬住牙吸了口氣,心裏越想,越是覺得自己上輩子的經驗優勢放于眼下,居然卻好像變得越來越不可靠了起來。
蝴蝶扇動了翅膀……
是了,他想了起來,灰庭賢者羽斯蒂娜在灰色庭院中告誡過自己——并且他自己從一開始也明白這個道理,蝴蝶翅膀扇動的一息微風,不是沒有可能會在遙遠的彼方引發一場風暴。
那隻扇動翅膀的蝴蝶是我自己嗎?
烏爾斯心中揣測,但自然沒說出聲,也不敢太高看了自己。
對于這次的聖安東尼奧斯大教堂會議,他有一股直覺,或說是預感,這将是一場變局的開始,可能會影響到真正事關重大的北地戰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