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是當然——名叫珍妮的村姑少女沒有拒絕烏爾斯一行人的理由,一想到剛才的衆人就像床頭故事中的英雄們那般神兵天降救下自己,就馬上腼腆地點點腦袋,并朝着回家的方向走在前面爲衆人引路。
在歸屬帝國小皇帝利奧波特四世麾下九位直屬封臣管轄的封領地區中,瑟隆公爵領與劍堡伯爵領共同構成帝國西部的版圖疆域,其中體量龐大的瑟隆公爵領覆蓋着翡翠海灣沿岸的大部分富饒土地,内陸的部分沿着安卡略橫山深入到帝國中部偏南的位置,而劍堡伯爵領與之相比則袖珍許多,地理上的位置介于北邊的北地和南邊的瑟隆之間,位于皇帝直轄領以西,分割霍爾姆地區與岡澤地區的諾特裏克山脈東南。
烏爾斯估摸自己一行人這會兒的位置大概是在劍堡西南,此處的地勢因爲受到諾特裏克東南山腳延伸的影響形成一片地表起伏不算太陡的邊遠山區,而珍妮口中的梅拉爾村就建立在再往西北方向徒步行走半天路程的另一處谷地平原上。
金發藍眼的村姑少女帶着小隊四人走進村口,沿途的村民相繼站在田裏停下手中的農活,不約而同地轉過視線注視大夥兒,并立刻有人抽身離開,不一會兒時間便帶着一位受幾名民兵保護的中年婦人來到衆人面前。
“珍妮!謝天謝地,你回來了?”那位中年的婦人臉上有些皺紋,一見到珍妮馬上喜極而泣地擁上前來。
“媽媽!”珍妮看見婦人的面孔,頓時也激動不已地沖上前去與她擁在一起,忍不住的淚水伴着哽咽的聲線從眼角流下,“對不起,媽媽,我不該獨自一人瞞着大家跑去尋求領主大人的救援。如果不是這位先生和三位女士出手相救,我可能已經被豺狼人虜走了。”
“噢,别說了,珍妮。媽媽知道那些可惡的豺狼人,它們沒有傷到你真是太好了。”婦人低下額頭抵住少女的金發,将少女深深抱緊,像是深怕轉眼一下又丢掉自己最珍視的女兒,接着又仿佛因少女的話語反應過來什麽,然後松開雙手擦擦眼淚後退一步,轉身正視烏爾斯、希娅、貝玲莉絲和多蘿西。
珍妮和母親一起往旁邊退開一點,環顧四周,發現周圍的村民不知不覺間已經全都聚集過來圍成一圈,于是連忙出聲告訴大家:“啊,媽媽,還有各位,請讓我爲你們介紹一下,這位先生和三位女士就是将我從三隻豺狼人手中救下來的恩人。他們都是冒險者,希望可以在村子裏留宿一晚。”
說完,這名性格淳樸的鄉下姑娘左手搭着右手垂下來放至裙前,安靜乖巧地站在原地等待母親發話,霍爾姆人标志性的海藍色雙眼悄悄望着年輕人眨了眨,很快又臉頰微紅地将視線收回。
烏爾斯沒注意到這個小姑娘的視線,隻是感到希娅的小手輕輕扯了扯自己的衣角,爾後側目看到狼耳少女略微仰視的琥珀色雙眸好像在提示自己什麽。
或者說以目光詢問。
這裏需要我來與他們交談嗎?
烏爾斯收到希娅的眼神,心裏明白自從荊棘小隊離開薄暮城以來,性情溫順的狼耳少女很多時候都會作爲隊伍的發言人代替魅力屬性有問題的自己與他人接觸,當旅途到了地底世界後則換成鴉雀假裝成小隊的領袖與地底住民們交涉。
一想起這茬,他頓時又差點忍不住想要吐槽自己這輩子真是什麽都好,就是好死不死地卡了1點智力屬性導緻撕不了卷軸,還有就是放在玩家眼裏絕對不忍直視的7點魅力帶來的各種外交障礙。
魅力太低雖說不會對純菜刀職業的戰鬥手段造成多少負面影響,可無論何時都會令别人下意識地看輕或防範你。
烏爾斯幾個月前和希娅剛到薄暮城時可算是非常清晰地體會到了低魅力的壞處,不過眼下這會兒周圍的村民們好像對自己的态度并不冷淡,看起來似乎是珍妮剛才的解釋和介紹起了良性的作用,一下子幫自己在村民們心中刷了不少好感。
四人眼前的中年婦人,也就是珍妮的母親稍稍多打量大夥兒幾秒,調整一下呼吸,組織好語言後面帶感激地說道:“你們好,尊敬的冒險者先生,女士。我是梅拉爾村臨時選出的代理村長,有什麽需要請向我提出就好,我會替我的女兒向你們好好報答這份恩情。”
“你好,村長女士。”烏爾斯從希娅眼中撤回目光,示意狼耳少女這回應該可以由自己親自來完成交談,随即轉過視線禮貌回應,“我們确實有在村子裏留宿一夜的打算,不過在此之前……唔,不介意的話,能解釋一下什麽是‘臨時選出的代理村長’嗎?”
“我們原本的村長,也就是珍妮的爸爸和我的丈夫,四天前不幸去世了……”自稱是梅拉爾村代理村長的中年婦人抿一下唇,瞥目看一眼身邊的珍妮,話聲有些艱難地回答,“他是在與豺狼人的戰鬥中犧牲的。”
“呃…抱歉。”烏爾斯愣住一下,沒想到自己這一不小心就差點把天聊死,趕緊對梅拉爾村以前的村長夫人道一聲歉,“那關于珍妮小姐剛才提到的求援……”
“那正是爲了趕走那些豺狼人強盜,冒險者先生。”突然,一個男人的聲音從旁邊打岔進來告訴烏爾斯說道。
尋着聲音的方向,烏爾斯扭頭望向周邊的人群,注意到出聲者是村民中一個衣着打扮顯然不同的家夥。
那人站在梅拉爾村民圍觀的人圈内側也看着烏爾斯,身上的服飾雖說也沒什麽華貴的地方,可至少沒打任何補丁,襯衫、長褲和皮靴總體上都有留心打理過的樣子,看着比較幹淨整潔。
烏爾斯觀察這個人的行頭,雙瞳的視線借着個兒高的優勢越過人群頭頂,發現距離此人不算太遠的地方還有另外幾個與他衣着風格相似的人類男性坐在幾輛木闆馬車上,每個人幾乎也都扭過頭來,雙眼順着幾條人群間的縫隙瞧往這邊。
“你們是商人?”年輕人根據這些特征猜測他們的身份,移回目光看着他随口一問。
“對,我們是商人,無奈運氣不好,和村裏的大家一起困在這兒了。”剛才插話打岔的男人抱起雙手,聳聳肩承認,“冒險者先生你有所不知,梅拉爾村附近不知什麽時候聚集起了許多豺狼人強盜,不僅多次跑來襲擊村子,還把這片地區周邊的多條道路都劫掠了個遍。”
“那些該死的怪物就在前天傍晚襲擊了我們,搶走我們的貨物,殺了我們雇傭的護衛!”不遠處坐在一輛馬車上的胖商人這時候好像聽到這邊的對話,順勢像是發洩怒火似的大聲補充,“那群狗娘養的豺狼人!我們不是什麽大商隊,雇不起有名氣的傭兵團,所以根本敵不過他們!”
“如我的朋友所說,冒險者先生。”與烏爾斯交談的商人男子面露苦笑,轉頭望望自己的胖商人同伴,再将腦袋又轉回來,“我們确實是走投無路了,要不是有幸找到這個村子避難,恐怕都得暴屍荒野。”
“我明白了……難怪珍妮小姐今天會在荒郊野外以那種情形遇見我們。”
年輕人擡起右手,伸出拇指輕抵住下巴思考半晌,聯系起珍妮提到的求援信息便很快意識到這個坐落在劍堡伯爵領邊遠山區的小村莊附近大概發生了什麽。
這個時代的劍堡伯爵羅恩·範·弗朗西科據他前世的記憶所知并非殘暴之主,也不是什麽平庸之輩,相反還因爲十分擅長在貴族之間的政治鬥争中準确站隊而被稱作狐狸。
狐狸在貴族們眼裏是象征狡猾和精明的動物。
劍堡伯爵沒有派出私兵過來鎮壓這片地區的豺狼人匪患,看樣子恐怕還沒有得到有關梅拉爾村的消息,或者說另有什麽更重要的事情使他暫時無法分出精力顧及到這裏。
思考結束,烏爾斯放下拇指半叉起腰,茶褐色的眼珠再往商人們的馬車上望去一眼,這一回留意他們用麻布蓋住的車闆部分,凹凸不平的拱隆輪廓對于他的視力而言不算太難分辨,看着像是盔甲之類的貨物……
莫非是軍備商人?
“你們要去哪裏?”如此一想,他馬上再多嘴追問一句。
“北地。”商人男子回答幹脆,覺得沒什麽好隐瞞,“我們是小商人,聽說北地伯爵最近在征召軍隊,于是打算運一批裝備去盔衫城賣,興許能賺筆小錢。”
“這麽說來,假如那些襲擊你們的豺狼人強盜不再攔路搶劫,你們馬上就會按照原本的計劃繼續趕路?”
“當然了,先生,我們誰不想早點啓程把貨物賣掉?可你也知道……”
話說到這兒,他忍不住張開嘴巴輕聲歎氣,天曉得這個地方怎麽就偏偏在最近這段時間裏冒出這麽多豺狼人強盜來,然後擡頭看到烏爾斯的臉色忽然變得堅定且自信,并接着再擡起粗大的右手解開影鱗鬥篷的領口,從而毫不顧忌地露出頸側上一塊鸢盾形狀的烙印圖案。
商人男子略微詫異,下意識地将目光聚焦到那塊烙在年輕人頸側皮膚處的鐐铐盾徽圖案上,微皺起眉頭想了幾秒,驟時一驚。
“奴隸騎士?!”
他霎時想了起來,這種奴隸鐐铐與騎士盾徽組合在一起的烙印圖案不是帝國奴隸騎士們的身份标志嗎?
圍觀的村民們也許都沒什麽見識,不少人甚至不知道奴隸騎士在帝國境内是什麽等級的頭銜,隻是一聽到“騎士”的字眼之後齊齊呆住,然後像是一點火花滴進油鍋似的沸騰起來——
“你聽到了嗎,老兄?那個年輕人是騎士!”
“天呐,我們有救了!”
“珍妮,你的努力沒有白費,領主大人真派他的騎士來救我們啦!”
“感謝領主大人,那些豺狼人怪物将爲它們的邪惡行徑付出代價!”
“騎士大人,請幫幫我們!”
人們充滿期待與希望的聲音轉眼間猶如四起的浪潮般淹沒了此處的氛圍。
“烏爾斯哥哥……原來奴隸騎士這麽受歡迎嗎?在帝國這邊?”貝玲莉絲冷不丁地被這些村民們的陣勢給吓了一跳,回過神來後才意識到自己一行人好像已經被他們視作救世主一樣緊緊盯住。
年輕人聽到小丫頭的話,心裏當然知道事實的真相并非她所說的那樣,而隻不過是由于梅拉爾村的村民們自身沒有力量突破困境,因此才一時間都将名爲希望和期待的情感寄托到身爲騎士的自己身上罷了,哪怕這個騎士頭銜附帶着奴隸前綴。
然而話又說回來,奴隸騎士在金阙莺帝國雖然地位低下,可實際上幾乎都是領主大人們親手挑選培養的近臣、侍衛或密使,出身低賤的奴隸要是沒兩把刷子可還真沒資格獲得這種畸形的榮譽。
他把自己頸側的烙印圖案亮了出來,借此一瞬獲得在場者們由衷的信任,或說起碼是對他實力上的信任,同時終于在腦海裏翻找出上一世有關此地的記憶片段,回想起燭火之年的下半年期間貌似是有那麽一支受邪惡法師控制的豺狼人部落出現在劍堡周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