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羅邁爾·杜卡萊特……”
凱文和身邊的兩位伯爵領主站在宴會大廳裏向高調登場的攝政公大人扭頭望去,心裏默默念出這位帝國攝政者的尊貴姓名,目迎他的身姿沿着腳下的長毯步步走入這間皇宮内的宴會大廳。
弗羅邁爾·杜卡萊特的腿腳在霍爾姆地區的土地上走過六十五個年頭了,如今有些微跛,需要依靠一柄由他牢牢掌住的金屬手杖維持身體右側的平衡,并以此作爲當今領主的健康基礎支撐起杜卡萊特家族統治瑟隆公爵領的絕對權威。
他個子算不上高,大約一百七十公分的樣子,霍爾姆人的金發早已褪成白色,一副單框的圓片眼鏡架在鼻梁上輔佐他睜眼視物,紅色金邊的鬥篷大衣蓋住日漸衰老但不佝偻的身體,藍色的眼珠和藹有神——或者說至少在表面看來和藹有神。
帝國的攝政者走進諸臣的視線,很快有人在他身邊發現了什麽,随後從人群裏傳出聲音質問:“攝政公大人,陛下爲什麽沒來?”
杜卡萊特公爵止步,側過目光,看到是銀盾堡的威爾肯斯老伯爵從大廳的角落上前一步,銳氣十足的兩撇劍眉即使老了也不怒自威,頗有其壯年巅峰時期殘留下來的幾分英氣。
他們倆年紀相仿,也是老相識了,攝政公爵由此對他這般單刀直入的質問态度沒什麽意外,随後面色平靜地回答:“陛下昨夜受了風寒,身體不适,所以不得不缺席今晚的宴會。”
不過話聲一落,大廳裏頓時嘈雜起來,畢竟在場的貴族們都心照不宣地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帝國當今的小皇帝利奧波特四世可是霍恩菲斯皇室的最後一根獨苗。
換句話說,皇帝陛下的安危不僅關系到帝國的未來,同時也将決定霍恩菲斯皇室絕嗣與否——而造成這種窘境的罪魁禍首,說起來可能得怪霍爾姆人一夫一妻的傳統文化,或者說金阙莺帝國的上一任老皇帝不知變通,忘了情婦的肚子也可以孕育合法私生子這回事兒,結果一生到頭隻爲國家留下了兩位皇子。
并且這兩位皇子之中,原本被選作儲君培養的大皇子眼看資質優越,卻居然在十六歲生日的前一天晚上死于一場打獵事故,導緻失去長子的老皇帝深感悲傷淹沒了自己,失意之下試圖從一個侍女的懷抱中尋求慰藉,然後竟也感染梅毒死了。
老皇帝的突兀駕崩迫使當時身爲二皇子的利奧波特年紀尚幼就戴上皇冠,好在瑟隆公爵弗羅邁爾雷厲風行,第一時間出動軍隊前往帝都鎮壓下了一批起事者的政變行動,再以一方領主的貴族身份率先抵達皇宮,向稚氣未脫的新帝宣誓了自己的忠誠,以及自己作爲其監護人和攝政者的請願。
弗羅邁爾·杜卡萊特如今已經充分獲得小皇帝的信任。他掌着權杖左右觀察宴廳中形形色色的各路貴族,聽得出這些與會者們的議論聲裏不光隻有擔憂,實際上也藏着不少居心叵測的竊竊私語,過了一會兒聽見威爾肯斯對自己追問:“那麽陛下的身體狀況現在如何?是否有所好轉?還是說病情比較嚴重?”
“高燒已退,需要靜養。”攝政公大人擡手虛按,示意衆人安靜,同時給銀盾堡的老伯爵喂下一顆定心丸,“勞倫特大主祭昨晚便從聖米勒大教堂連夜趕到皇宮爲陛下祈禱驅疫,宮廷内最訓練有素的醫生們一早也早簇擁至陛下身邊,諸位因此大可不必擔心陛下的病情。”
“此外,本次與陛下一同缺席的還有翡缇勒大市長,約斯曼·迪·阿爾斯多老先生,以及烏蘭女公爵,安娜塔西亞·哥夫羅德爵士。”嘴上停頓一下,他接着剛才的話又繼續說道,“約斯曼市長因爲近期多起發生在翡缇勒沿海的猖獗走私而抽不開身,安娜塔西亞爵士則需要留在烏蘭公爵領防禦赫薩克草原上的幾支遊牧部落在這段時間裏的擾邊劫掠。”
“帝國的貿易主權和邊疆防線都容不得一絲侵犯,不過相比海上的走私者和草原上的遊牧騎兵,我想在場諸位現在必然更加關心亡靈的動向,對吧?”
言至于此,弗羅邁爾停止言語,戴着單圓框眼鏡的視線猶如聖武士的偵測邪惡一般掃過旁人們的眼光,爾後在恍然一片肅靜的氛圍當中繼續前行,盡管步子依舊有點跛,兩分鍾後還是順利登上大廳過道盡頭一處台階,站到比到場諸臣高出一頭的地方轉過身來。
貴族們看懂攝政公大人登上台階後變得嚴肅的眼神,紛紛明白今晚這場宴會的正題即将到來。
金阙莺帝國自從利奧波特四世繼承皇位以來,每一年年底的寂靜之月都會因杜卡萊特公爵的生日日期而在帝都皇宮舉辦一場邀請衆臣諸爵參與的宴會,以慶生爲由安排小皇帝陛下每年至少會見他的直屬封臣們一次,并順便在宴會過程中讨論一些重要的國事。
帝國聖戰遠征軍于融雪之月在北地大雪原上的覆滅消息震驚了全國,緻使弗羅邁爾得到消息并派人贖回彼爾狄高後對此引起高度的重視,決定将今年的慶生宴提前到豐收之月的同日。
“北地伯爵,凱文·斯圖恩爵士。”
“臣在。”
留心聽見弗羅邁爾忽然站在台上出聲叫到自己,凱文閉上雙眼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然後重新睜開眼睛應聲答應,隔着半空的距離與前者四目相對。
弗羅邁爾的眼神對凱文沒有敵意,至少看上去沒有。
他清楚倘若拜倫塔斯的僵屍國王有什麽膽大包天的恐怖計劃,北地的凜冬要塞将是那具屍體所要面對的第一座壁壘,突破之後隻要再加把勁擊穿被譽爲“皇冠之門”的銀盾堡就能直逼皇城,随後看向金發藍眼的聖武士伯爵詢問:“身爲帝國北境的守護者,我們的陛下現在需要你的情報,請告訴我們那些邪惡的亡靈在最近幾個月裏做了什麽。”
“回禀攝政公大人,拜倫塔斯的亡靈軍隊自從擊敗我們的聖戰遠征軍,再将您的繼承人彼爾狄高子爵交還回來後就再無别的動靜。”統治北地的年輕伯爵恭敬有禮,組織好語言将自己的所知所想有序闡述,一時沒注意到不遠處的彼爾狄高子爵聽到這話馬上暗瞪自己一眼,“凜冬要塞之外的大雪原雖有一些木材和礦脈資源,但環境不适合我們人類生存,對于不懼嚴寒的亡靈來說卻是天然的軍營,所以我個人猜測這些亡靈沒在當時趁勝入侵反倒是個不好的信号。”
“那麽依你之見?”弗羅邁爾眉梢微皺。
“亡靈或許會在寂靜之月最冷的時候發動進攻,在此之前則藏在風雪中養精蓄銳等待時機。”凱文沉着冷靜地說出自己的推斷,注視攝政公爵的雙眼看似鎮定,雙瞳的深處卻好像燃燒着火,“爲了預防到時候的潛在攻勢,我請求陛下能在覆霜之月前從帝國各地調動一萬人數左右的征召兵駐往北地,如果可能,最好再讓亨布雷克學院長從皇家法師學院抽調幾名高階法師随軍支援。”
“……我會向陛下傳達你的請願,并和陛下一起慎重考慮你的需求。”腦海裏快速估算一下這麽做的經濟開支,弗羅邁爾沉默半晌,最終向凱文給出一個不确定的答複,“除此之外?”
“雖然寂靜之月可能是亡靈進攻的最佳時間,不過那些與我們本質不同的不死生物也不是沒有可能不按常理出牌,因此請原諒我明日清晨便要盡快動身返回北地,以緻無暇留在皇宮關心陛下的病情。”
“陛下會理解你的忠誠,北地伯爵……那麽回去的路上,請注意安全。”
杜卡萊特公爵微微一笑。
……
而在與此同時,遠離帝國的地表之下,蜂巢迷宮斷崖之上的帕洛米特城内。
“莫雷迪?有什麽事嗎?”
“英雄大人。”名叫莫雷迪的地底侏儒快步闖進朵麗兒故事會酒館,來到烏爾斯所在的一張石桌前面擡頭仰視,話音裏帶起幾分激動的情感畢恭畢敬地轉告說道,“您委托大祭司鑄造的新武器,那把按照您的意願融入兩種元素晶核的附魔巨劍,就在剛剛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