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聲落下,他刻意停頓一下,雙瞳的視線往街上那些地底侏儒們的臉上一掃而過,所見的表情雖然還是如他所料的那般呆滞麻木。
但他依然認爲如果真想幫助這些遭受奴役的小家夥們,那麽自己果然還是應該試一試。
哪怕抱着摸獎似的僥幸心理。
畢竟有的東西說是看不慣也好,多管閑事也罷,反正就是會讓某些特定的人在特定的時間與場合下覺得自己需要插手介入,尤其是對于沖動欲普遍強烈的某一類人——那些曾在年輕人上一世的記憶中被稱作“玩家”的人來說。
“灰矮人多半撤退回他們建在城門區那邊的軍營裏去了,因此我也需要你們在此挺身而出,拼湊出足夠數量的人手組成另一支與之抗衡的軍隊。”嘴上停頓半晌,用眼睛大緻上觀察一下地底侏儒們的反應過後,烏爾斯随後将話繼續說完。
“我不喜歡把話說得太滿,所以向你們承諾勝利和自由這種用來壯氣勢的口号也就不打算多喊了,畢竟我并不能替你們承諾一輩子的勝利。”
“另外,除了不喜歡把話說得太滿,我認爲勝利和自由不是用誰的嘴巴承諾來的,說到底最應當用你們自己的雙手主動争取。”
“總而言之……我的名字是烏爾斯。”
“如果你們之中有誰已經受夠了做奴隸的日子,那麽可以站出來表态,然後随我一起前往那座灰矮人的軍營,進行接下來還剩下的最後一場戰鬥。”
語氣還算比較平和地向眼前這些小家夥們宣布完自己想說的這些想法,烏爾斯順手将劍扛到肩上,準備給街道上的地底侏儒們一點考慮和回答的時間。
低魅力屬性帶來的交涉負面影響固然存在,但經過剛才的戰鬥,烏爾斯相信自己一行人的實力已經在侏儒們的心裏留下了一個比較深刻的正面印象,尤其是他們親眼已經看到小隊的衆人以數人之力便成功擊退了一支人數上百的灰矮人軍隊。
系統顯示的屬性數據是“死”的,而人物角色采取的行動是“活”的。
地底侏儒們聽到烏爾斯的宣告,人群之中頓時變得逐漸聒噪起來,小小的腦袋和小小的腦袋之間開始嘀嘀咕咕地相互讨論着什麽。
鴉雀不喜歡浪費時間,眼見烏爾斯似乎想在這個節骨眼上挺身而出領導他們,想了想後将手放到魯特琴的弦上,打算演奏一點小小的曲目來讓這些膽子不夠大的地底侏儒們變得沖動易怒起來。
演藝技巧高超的詩人可以熟練自如地将魔法的力量融入樂曲,從而影響聽衆的情感。
荊棘小隊的詩人小姐看樣子不像黑發的年輕人一樣願意給他們斟酌和猶豫的時間,然而希娅的手忽然從旁邊的方向挪過來輕輕按下她的指尖。
鴉雀眨了眨眼,暗紫色的雙眸随後在眼眶裏往那邊側目過去,看到銀發的狼耳少女也正瞧着自己,臉上的表情好像在組織語言——
然後對自己輕聲提議:“我們看着就好。”
“但我想我們的領袖閣下應該不是一個天生的煽動者。”她的目光落在少女臉側的一束銀發上,嘴角上翹,冷冷一笑,“他是你的騎士,不是演講家。”
“可烏爾斯決定這麽做,應該有他的理由和自信。”希娅臉蛋微紅,心知自己當然不是哪國的公主,鴉雀還是一如既往地愛用言語捉弄自己,“大概…也不完全隻是熱血上腦。”
說着,她從鴉雀的指尖上将手收回。
身穿黑袍的卓爾詩人小姐心裏琢磨一下,爾後也将自己的手指從魯特琴的弦上放下,算是采納了希娅的提議沒有借助外在的力量去暗示年輕人此刻打算說服的侏儒奴隸們。
烏爾斯沉着氣,望着街道上的侏儒人群等了差不多快一分鍾的樣子,雙耳的聽覺終于聽到街道右側的一座岩石矮屋門前傳來一個年紀偏老的聲音。
那個聲音來自一個老年的地底侏儒,佝偻的身體在一件破襯衫的襯托下顯得十分消瘦。
他的話聲有些打顫,似乎有點緊張地問道:“那個……烏爾斯大人,就算您希望我們追随您一起戰鬥,可我們連些像樣的武器和防具都沒有呀。”
“是呀是呀,我們沒有武器和防具,而那些灰矮人有。”
“他們的裝備那麽優良,還接受過專門的訓練。”
“我們怎麽可能……哎。”
老侏儒話聲一出,周圍的其他地底侏儒們驟時倒是又打開了話匣子,紛紛不約而同地低頭議論,吵吵嚷嚷的大堆廢話總結下來顯然并非年輕人想要的答複。
烏爾斯的眼神保持嚴厲,像劍似的瞥過去掃了那個老侏儒一眼,吓得後者趕忙閉上嘴巴打着哆嗦退後一步,其他一群像牆頭草般随口附和的地底侏儒也同樣意識到英雄大人貌似心情不悅,從而識趣地低下頭去不再說什麽有的沒的喪氣話。
雖然他們依舊打心底認定弱小的自己是戰勝不了曾經征服過帕洛米特城一次的那些灰矮人士兵。
适度的威吓在需要的時候可以用來鎮住場面。
烏爾斯的實力在剛結束不久的戰鬥中已經得到了事實的證明,在聽到地底侏儒們像是逃避責任似的句句辯解之後,便順勢接着自己剛在這些小家夥們心中建立起來的威嚴直接反駁:“要裝備的話,你們屋子裏的許多東西都可以拿在手裏充當武器和防具,無論是原本用來挖掘隧道的十字鎬還是和鐵圓盾樣子差不多的圓鐵鍋。”
最不濟,長條形狀的劣質黑面包也是勉強可以拿來充當棍棒的——
他想了一下,最後一句差點随口吐槽而出的調侃決定還是憋了回去,畢竟硬得崩牙的黑面包用來給婦人教訓小偷還成,而真拿到實戰中破甲可就是天大的笑話了。
起碼沒人見過+1附魔的精緻黑面包不是麽?
咳咳……
回到現實。
年輕人不留情面的反駁落在衆侏儒奴隸的耳朵裏,算是把他們用來掩飾怯懦的遮羞布給直接了當地揭走了,一時間令剛才随口出了聲的家夥都不免感到一絲的尴尬。
而他的言論聽在這些内心怯懦的奴隸們耳中的,同時也聽進了莫雷迪心裏。
莫雷迪在市政廳的二樓房間裏已經豁出去行刺過巴倫德一次了。他緊緊地握住自己的小拳頭,漆黑的眼珠稍顯猶豫地看了看面前的朵麗兒,回想起自己那個早就死透的前任市長父親,過後緩緩閉上眼睛——
深吸一口氣,緊接着睜開,輕咬着牙挺直腰杆往前走出幾步,于無數雙視線的注視下站到荊棘小隊的衆冒險者與街道上的地底侏儒奴隸們之間。
朵麗兒被他的舉動弄得略略驚住,纖細的小手下意識地朝他微微深伸出,輕聲問道:“莫…莫雷迪,你想幹什麽?”
莫雷迪做出了自己的決定……也許還是帶有一點迷茫,但總歸來講算是城中衆多地底侏儒們之中的頭一個吧。
在整座城市被敵人侵占以來,他是頭一個膽敢抓住機會摸出短刀行刺巴倫德的奴隸。
此時此刻,在烏爾斯面對大夥兒做出要求協助的宣告之後,他也是頭一個最終下定決心站出來的人,黑黑的眼珠望着自己眼中的族人們努力昂起自己的下巴,爾後轉過身面向年輕人屈膝跪下,額頭深叩。
小小的身體不夠強壯,卻在晃眼的一瞬多少變得堅定有力,仿佛戰士宣誓——
“尊敬的英雄閣下,烏爾斯大人!我的名字叫莫雷迪,願意在此追随您的領導,并參與接下來的戰鬥,協助您将那些可惡的灰矮人趕出我們的城市!”
“蓋恩爺爺在上——向偉大的侏儒之神起誓,我将不再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