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海灣不乏許多隐秘的組織機構,例如遊俠和德魯伊們的護林人同盟通常便很少出現在以城市和村鎮爲代表的人類聚落周邊,但密黨的形容顯然比起所謂的隐秘組織來得更加鮮爲人知。
烏爾斯知道末日聖教的大概來頭,但對于維克忒多接下來又提到的本源之血則就一概不知,或多或少的驚訝之餘不禁暗想莫非這個世界的情況與自己上一世的所知果真有什麽不同的變化?
還是說,這屬于遊戲正式運營後被官方砍掉的一部分主線劇情?
上一世的時候,他聽聞過一些小道消息,據說某個技術宅玩家不知通過什麽辦法查找到了遊戲中的幾段數據代碼,意外發現與主線劇情資料相關的幾個地方存在人爲删除的痕迹,有可能意味着遊戲中存在着什麽隐藏劇情,或者說那些痕迹是官方程序員調整後台數據時删除不徹底的怠工證明。
那個玩家圈子中的流言很快被卡斯塔諾的遊戲官方辟謠,那個技術宅玩家後來也不知道去了哪裏,有人說他變成現充了,有人說他被官方招走了,具體的真相恐怕隻有少數人清楚。
而烏爾斯不屬于那一部分“少數人”。
他克制住心中的驚訝,選擇繼續聽下去,名爲本源之血的密黨則暫且和自己身邊的同伴們一樣僅僅将之視作維克忒多從屬的一股組織勢力。
而根據法師城主接下來的講述,末日聖教與本源之血雙方在整個事件中的對峙焦點無疑正是隐藏在拉斯峽谷陰影遺迹深處的神器——也就是那塊被烏爾斯等人發現的偏方三八面體礦石。
邪教徒們爲将他們信仰的邪神召喚到主物質位面而行動,密黨的成員爲了阻止邪教徒們的野心而行動,名爲梅瑞拉·晨露的精靈女遊俠則從始至終隻是一個無辜的犧牲者。
末日女祭司薩娜加害她的原因不明,或許是混亂邪惡的本質驅使其内心的一時興起,也可能是梅瑞拉無意間發現了什麽,同時不排除末日使徒們打算以此作爲一種陽謀環節的誘餌,試圖引蛇出洞。
對于邪教徒們來說,擁有超凡領域實力的龍脈法師就是他們心頭的“蛇”。他是一種戰略威懾力,隻要沒有正式現身,對方就不敢輕舉妄動——因此強大的法師城主下定決心駕臨岡澤,但在女遊俠遇害半年後僅僅隻是作爲幕後的資金提供者,派出僞裝爲人的靈吸怪法師泰德作爲自己的代表者策劃并建立起了薄暮城。
薄暮城的建立因邪教與密黨雙方的鬥争而催生,作爲博弈的舞台成爲雙方的棋盤。
這場對峙原本預計會持續很久,然而轉折出現在城市建立不久後由維克忒多授意泰德頒布的一項法令,制定了一系列規章制度,先後扶持起了冒險者協會和奧克白法師公會兩個歸屬城市管轄的城中組織。
隐居幕後的棋手需要受控的棋子去執行自己的命令。
而大陸上的冒險者是永不安分的流動人口,于是維克忒多将他們吸引到受自己掌控的城市裏,再利用冒險者協會提供的各種便利條件令他們逐漸選擇在城中定居,将這些冒險者們一點點改造成常駐城中的“雇傭兵”——至于真正的雇傭兵們來到城中,用不了多久便會發現自己的飯碗早被人搶走了。
固定的任務交接場所,拿錢辦事的獎懲制度,相對可靠的雇方信譽保障——薄暮城沒有官方性質的傭兵協會,冒險者協會實際上則類似于傭兵協會,冒險者們在法師城主的管理方式下成體系地頂替掉了原屬于雇傭兵的崗位,區别隻不過是兩者的稱呼略有不同罷了。
冒險者的大量流入爲維克忒多的計劃提供了不錯的實施基礎,龍脈法師打算借用冒險者的力量替自己主動出擊,從中尋找合适的棋子時還意外收獲到了一份值得提及的驚喜。
那就是德拉科·巴頓。
“德拉科的出現處于我的意料之外,畢竟覺醒靈魂天賦的強者實在不多。”維克忒多話聲停頓一下,倒扣着鐵皮水桶的腦袋滿意地朝身旁的精靈魔劍士瞥目,“因此我當時果斷向德拉科發出邀請,順利将他收入麾下。”
“城主大人的理念深受我的認同。”德拉科坐在龍脈法師旁側的位置,微笑着點頭承認,“加入密黨,成爲本源之血的一員也是我的榮幸。”
“不過泰德可能也就是在那段時間出現異動的。”伊琳娜斟酌一下,忽然側頭看向自己的法師養父提出見解。
“是的,泰德·赫斯特,令我痛心的老朋友……”龍脈法師想到那名好歹追随過自己許多時間的靈吸怪,不由地輕歎一口氣,“他終究還是太急躁了,越是渴望魔法的知識,就越是急功近利誤入歧途。”
然後,法師城主順便也将靈吸怪法師的背叛簡潔道出,同時指出薩娜從那時候起便僞裝成奧克白公會的魔法學徒那開始接觸泰德的可能性——并且從那之後,兩個從冒險者圈子裏脫穎而出的大型冒險團赫然闖入棋局。
“荊棘和赤蠍?”烏爾斯順着維克忒多提出的線索詢問。
“對,荊棘冒險團,還有赤蠍冒險團。”維克忒多打一個響指,表示正确,“而之後的事情差不多就如你們所知了。赤蠍冒險團給我的感覺不太正常,後面的事實也證明丹伯特·刻爾查斯作爲末日聖教的棋子滲入到了那支冒險團中,通過各種權謀手段一路爬上團隊的管理層,乃至團長的位置。”
“可您作爲城主,當時完全可以插手那種事情。”石拳想了想,忍不住在保持尊重的前提下開口質疑,“但您沒有,是因爲丹伯特的背後就是那些邪教徒?”
“不然呢,武僧?”維克忒多看向半獸人,無奈地攤一下手,“丹伯特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就像一隻猴子似的跳着,難道你以爲我瞎了眼睛看不見他?不,當然不是。我不出手,正如你所分析的原因,那隻紅毛猴子的屁股後着藏在我的老對手們。魚的嘴巴觸碰了誘餌,持竿引線的垂釣者就會有所察覺。”
“但…等等,那些混蛋就算知道您在這兒,又有什麽關系?”迷迷糊糊地懵了老半會兒,寇托皺着眉頭晃了晃腦袋,終于也忍不住插嘴,“您那麽強大,還怕那些該死的邪教徒不成?”
“我當然不怕他們,英勇并擅長講冷笑話,但意識還不夠敏銳的氏族戰士。”維克忒多對寇托搖搖頭,“可我也說過了,我的存在即是一種威懾力,隐藏起來比莽然暴露體現得更加令人忌憚。隻要我不正式現身,末日聖教就不敢輕舉妄動。倘若我貿然收拾掉丹伯特,即便安排其他人替我動手,以薩娜的頭腦也必定能判斷出我在城中,然後分出一支人手拖延住我,她本人再去拉斯峽谷奪取至關重要的神器。”
“那您爲什麽不直接去拿走那個什麽神器?”
“不怕并不意味着輕敵。我親自動身前往遺迹不失爲一種辦法,可這種辦法等同于将戰鬥的先手權拱手讓給對方。敵暗我明,薩娜是一位同樣跨入超凡領域的高階牧師,在被先手襲擊的假設情況下,我不敢說自己還能有較高的把握取勝。”
“呃,還是有點暈……不過氏族的戰士相信您。”寇托呆呆地眨眨眼睛,擡手撓撓下巴處的大胡子,回頭瞧瞧自己的寶貝炖鍋,“小蒙告訴我,您是個好人,我們大家可以相信你。”
他話聲落下,希娅等待法師城主對他點一下頭,将目光轉回來後再接着詢問:“因此您最終選擇了當時的荊棘冒險團,也就是格羅萊登過去的團隊?”
“事實如你所說,小姑娘。”維克忒多承認,“最終,我的方案是防範丹伯特所在的赤蠍冒險團,并選擇那時候的荊棘冒險團去完成那場前往拉斯峽谷的任務。”
“您的膽量何其之大,完全不擔心棋手對棋子的直接幹涉。”鴉雀冷不丁地從她那頂黑袍上的兜帽下冒出一句點評,但沙啞的語氣刻意讓人聽不出其中或許存在的丁點酸味。
維克忒多又看了看詩人小姐,直白回答:“我當然不擔心薩娜敢襲擊被我挑中的隊伍,她要是敢先暴露自己,也就等同于将戰鬥的先手權讓給我,換作在那種假設的情況下由我偷襲她。”
“即便是熵也存在?那個提夫林劍聖,他可以先去襲擊荊棘冒險團,留下薩娜作爲對付您的後手。”
“别試圖逗我笑了,詩人。毫不客氣地告訴你,就我所知的情報,熵是末日使徒中最弱的一個。他的潛力巨大,但目前的實力也就那樣,德拉科的能力就已經足夠應付他。”
“精妙的策劃,可惜您到底還是疏忽了那頭影龍。是情報的失誤嗎?還是您的智慧被邪惡的伎倆所誤導?”
“很慚愧,那是我的失誤,也是我自認爲最對不起荊棘冒險團的地方。如果你們的老先生這會兒在場,我會向他緻歉。”
說到這裏,法師城主套在鐵皮水桶裏的瞳光似乎黯淡了一瞬,整個人跟着沉默一秒,再繼續說道:“至于再接下來的事,我想你們也就都知曉了。”
話落,他聳了聳肩,筆挺的腰身往後傾倒,懶散地斜靠在椅背上。
德拉科側目看看自己追随的龍脈法師,保持友好的微笑面對衆人:“如果你們還有什麽想問的,請盡管提出,以便城主大人與各位談論下一件要事。”
精靈魔劍士說完,荊棘小隊的冒險者們不約而同地扭頭看向黑發的年輕人。
格羅萊登不在,隊伍的外交代言人缺席。
作爲小隊無論名義還是實際上的領袖,烏爾斯稍微考慮一下,暗想維克忒多口中談到的末日聖教與自己上一世所知的那幫邪教徒完全吻合,但關于本源之血,他知道的東西幾乎還是一片空白,上一世的玩家生涯根本就沒接觸到過那支所謂的密黨組織。
于是年輕人想了想,随後問道:“能爲我們再介紹一下你們的密黨嗎,德拉科先生,伊琳娜小姐,維克忒多城主?比如說,本源之血還有除你們之外的其他成員嗎?如果他們存在,我們是否可以通過某些途徑找到并拜訪他們?”
他心說自己好歹得弄清這一世的世界與上一世的記憶究竟存在多大的偏差,不管是主線劇情從自己穿越過來起就發生了本質上的變化,還是說一部分被遊戲官方砍掉的部分“隐藏劇情”從此不再隐藏。
未蔔先知——這是他相比原住民們最大的優勢。
如果喪失這個優勢,他就必須将今後的計劃制定得更加謹慎一些,畢竟寶貴的生命在這個世界中顯然是隻有一次的——倘若他不打算死後接受負能量的亵渎被轉化成亡靈生物的話。
烏爾斯整理好頭腦裏可能會用得上的記憶,做好聆聽的準備,試圖将對方接下來的回答與自己上一世的所知進行對比。
維克忒多的視線與他對視兩秒,天生的龍威即使被臨時附魔的鐵皮水桶有所抑制,也依然令黑發的年輕人不得不對他保持嚴肅的安靜。
爾後他也想了想,接着答道:“就目前而言,整個岡澤地區的密黨成員應該隻有我、德拉科、伊琳娜總共三人。假若泰德不背叛我,則是四人。”
“這麽少?”希娅詫異,輕聲感慨。
“畢竟這可是一份失落的榮耀啊,諸位。”龍脈法師遮在桶下的嘴巴似乎苦澀地笑了笑,斜靠在椅背上的腰身重新挺直,雙手抱拳放上桌面,“而這份榮耀的職責,從密黨建立之初直至現在,往大了說就是不求回報地去守護我們賴以生存的主物質位面……亦或說拯救世界?好像沒什麽不對的,呵呵。”
“如此偉大,如此浪漫,如此幼稚的理想……換作是你們,你們有誰甘願放棄自己的生活,與我一同重拾這份失落的榮耀嗎?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