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時間變慢了,仿佛,在年輕人和少女的擁吻中……
他們的唇将彼此的距離拉近至零,舌尖的探索再将零突破到負,糾擱的韻律于負中纏綿。沙漏的中間變得狹窄,沙粒流逝的速度将這床沿的一幕多延續了幾秒,但幾秒後的少女還是不得不嘗試抓緊年輕人的胳膊,像是在發出一種求饒的請示。
她的臉蛋憋得通紅,既有羞澀的成分,也有和呼吸相關的原因。
烏爾斯的大手輕輕拖住希娅的後腦勺,獲得滿足的嘴輕輕離開她的唇。他的目光和耳朵都看見和聽到少女的氣息變得紊亂和急促,绯紅的臉頰,濕潤的眼角含着笑靥下的淚花靜靜地注視他,令他明明不久前還暗自發誓說再也不要失去她,可這會兒如此近距離的注視又使他多少産生出幾分想要“欺負”她的念頭,并且感覺自己的胸腔深處有點發熱,象征某種沖動的預兆……
自然,那不是他早已可以自由控制的狂暴能力。
而是一股……嗯,燥熱的沖動,較多傾向生物本性一方的渴望。
他咽了咽喉嚨,茶褐色的雙瞳映出兩顆宛若琥珀的眸子,不過最終還是忍了下來,畢竟進一步的那層關系需要更多的準備去應對更多的責任。
那些準備,無論心理上的還是物質上的,他暫時都沒有完全準備好……并認爲希娅也是同樣。
所以……總之,暫且先就這樣吧?
腦袋從空白中回過神來,烏爾斯忽然意識到自己過于激動的失态,連忙停下對少女的冒犯。
希娅屏住呼吸,雙眼的視線不敢分神地聚焦在烏爾斯臉上,發現年輕人的表情好像“放棄”了什麽,自己随後也松了一口氣,混亂的大腦原本還預想着如果對方提出那個要求,自己應該怎麽委婉地拒絕?或者矜持地接受?
拒絕會使他失望嗎?接受能令他開心嗎?
可是北地盔衫城内的教會地方主祭曾經教導自己說那個隐私的交互最好等到在殿堂的儀式中經過神聖的洗禮之後再适度進行。
何況他大傷初愈,恐怖不太适合馬上開始那種非常消耗精力的行爲……吧?
關于消耗精力這個細節方面的問題,鴉雀私下悄悄向她傳授過一點個人的“經驗”,隐晦地暗示她說雄性的一方需要在那個過程中付出更多,無論主導還是被動……
白色的狼耳在淺銀色的頭發上焦躁不安地抖動兩下。
少女想着這些,突然察覺自己的思維越偏越遠,那種颠簸的感覺就好像坐上一輛疾速飛馳的馬車,所幸烏爾斯扮演着車夫的角色,在速度即将失控的瞬間一拉缰繩,幫助心跳幾乎快要來到嗓子眼的她及時刹住輪子。
她有點害怕,害怕中蘊含一絲奇怪的期待,終歸還是懵懵地下了“車”,雙眼的視線注意到年輕人的目光突兀地往旁側瞥走,紅得仿佛快要冒出煙來的臉蛋緊跟着也趕緊低下去,深深埋進重獲自由的手心裏,還以爲自己差點就要死了……
羞死的……
很溫暖,同時也非常尴尬。
烏爾斯一扭頭,渾然不顧自己這身被無數卷繃帶打扮成“木乃伊”的行頭,跟偷偷摸摸的竊賊發現大事不妙似的手忙腳亂,快步跑到房間的門前把門狠狠關上,心說自己這個莽夫可真是心大!
丢人啊這……
話說外面的走廊在剛才的時候應該沒有誰恰巧經過吧?
他現在已經确認自己是在一家旅店的客房裏,關上門後調整一下混亂的心态,又小心翼翼地拉開一點門縫,目光借着縫隙的寬度往外面的走廊延伸出去,觀察幾秒,進一步确認“安全”,爾後把門重新關上——
關好。
關嚴!
“啪”一聲,暗想這家旅店的老闆活該一輩子幸福,還算明白給住宿質量較好的房間配鎖。
驚慌失措的情緒很快被兩個深呼吸平複下來。經過剛才的慌亂,烏爾斯順便也發現自己的身體貌似真的已經恢複過來了,起碼走路活動感覺完全沒有什麽問題。再生特性提供的傷勢自愈速度雖然相對緩慢,可再怎麽說還是具有斷肢再生的效果,與那個高階神術的差距隻不過在于時間的長短罷了。
他握了握拳,左手的半個掌部傳回熟悉的知覺,然後回過頭,重新看向側坐在床沿邊上的少女,遲疑半晌,打破沉默的聲音将話題轉移:“那個,我當時真的吓壞了,以爲再也見不到你了,希娅……不過話說回來,你最終是怎麽挺過來的?看到你傷那麽重,那會兒我還以爲你已經……”
希娅将手心從臉蛋上挪開,琥珀色的雙眸在眼眶裏眨了眨,連忙抓住話題轉移的機會将之前那一丢丢奇怪的想法抛出腦海,視線擡起來望着烏爾斯細聲回答:“我……其實也不是太清楚自己究竟怎麽了。總之當我醒過來時,身上的傷已經沒了大礙,而負責照顧我的一位神殿區牧師告訴我說我的傷勢竟是自己逐漸愈合的。”
“自己逐漸愈合?”烏爾斯聽得一愣,“你是說‘再生’?”
“唔,再生——就像你一樣,區别爲我傷得比你輕,所以恢複得快些。”希娅點點頭,不過看她那一臉也不太敢完全确定的猶豫,似乎真不知道自己的生命爲什麽也莫名其妙地就變得那般頑強。
烏爾斯未曾想到希娅居然也有再生特性,或者說擁有一種類似再生效果的人物特性,以往隻是根據她超越常人的感知能力和神術威力,判斷她的半獸化人血統裏或許隐含着某種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出來的力量。
那份力量是否真的存在?具體又是什麽?他不知道,不過覺得自己咬着這個問題對希娅一直追問下去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于是便幹脆欣然地接受了少女活下來的事實,随後又接着對其詢問那場爆發于夜間的災難最終演變成了什麽樣的結局。
他隻記得自己撐到敵人撤退之後就體力不支地暈了過去。後面的事,希娅比他先醒,已從旁人的話語中了解到事後的結果,由此向年輕人一點點轉述——
首先是當下的時間,燭火之年的第四個月,花曉之月的第八日,距離災難爆發的夜晚已經過去一段日子了。
上個月的那場災禍伴随薩娜、熵和丹伯特三人的撤離便幾乎宣告結束。深淵之眼在天上懸挂了一整夜,後半夜落下惡魔火雨的頻率越來越慢,而冒險者協會的負責人小姐伊琳娜指揮着一支規模不小的魔像軍隊肅清了城中的惡魔,并以其那位養父城主的名義做了與荊棘小隊相似的行動,将受難的民衆與沿途的冒險者和巡邏衛兵集結起來轉移到一處相對安全的避難所去。
那些魔像守衛平時都被維克忒多藏了起來,在城市最危難的時候派上了用場。噩夢般的夜晚伴随拂曉的天際結束之後,災後的城市進入有序的局部重建過程,受損較小的商業區暫時成了傷員們的大本營,由城主大人付錢安排旅店的老闆們将客房騰出來留給傷者,神殿區的許多牧師則自發請願過來履行醫者的義務。
幸存下來的冒險者和聖武士們配合城中的衛兵,以及那些正式進入民衆視線的魔像守衛維護着城中的秩序,力圖将當夜可能沒有清理幹淨的惡魔怪物搜查出來給予制裁。
至于同伴們的生死,那位來自卡夏沙漠的衛兵隊長埃迪·霍福德在戰鬥中無法挽回地犧牲了性命,與大家在危難中相識的那位老秘銀騎士布萊恩折了幾根骨頭,但好在還是活了下來。
剃鋒冒險團的盜賊團長索亞·短腳靴也沒有死,救助他的人驚喜地發現這名半身人冒險者居然心室偏右,不知是該說異于常人的身體構造在那種情況下救了他一命,還是得感慨這些人小膽大的機靈鬼們或許真是擁有天生幸運的種族。
“像半身人一樣幸運。”——這是旅人口中常有的祝福,如果他們知曉有關半身人的逸聞趣事。
荊棘小隊這邊,鴉雀和寇托直到那場艱難的惡戰結束之時也還保留着即戰能力。格羅萊登保住了命,但傷得很重,亦或說年邁的軀體已經承受不起過于猛烈的沖擊和傷害,即使樂觀估計也需要長時間的修養。石拳的傷情在幾天前的時候十分危險,如果不是一份強烈的執念支撐他的意志挺過最虛弱的階段,城中的牧師和醫生幾乎就要無奈宣布放棄對他的治療。
算上此時的年輕人和少女——
“也就是說,且先不管傷勢輕重,我們總歸全都活下來了?”烏爾斯看着希娅,聽完轉述的内容,内心不由一喜。
“嗯,大家都活着。”希娅連連點頭,面部真摯的微笑也顯露出她對這個結果的欣慰。
望不見底的絕望曾一度支配住每個人的命運,然而那樣艱難的戰鬥都被大家撐了過來,這何嘗不是堅毅的奇迹?希望的贊頌?乃至一份值得驕傲的榮譽?
年輕人仰起腦袋,看看頭頂上方的天花闆,從嘴裏緩緩呼出一口長氣。
真是太不容易了……
接下來的一天之後,全員幸存的小隊衆人在老盜賊卧床養傷的另一間旅店客房裏得以重聚。災禍的考驗将大夥兒更進一步地凝聚在了一起,患難與共的交情可以說将各人之間的關系從“同伴”進一步提升到了“朋友”的層面,而一份特殊的邀請則又将衆人的未來驅向一條值得慎重考慮的旅途路線。
因爲那份邀請的發起者正是薄暮城的龍脈法師城主本人。
維克忒多表示有些事想和大家好好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