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五日陳樂天每天都會收到新的消息。全部都是梁魏軍又攻破了某座城，又拔掉了某個衛所，又破了某個據點。

一連五天，連破五座大城，小城三十二座。

陳樂天已經不再是詫異，而是擔憂。

他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但他卻什麽都做不了。他若是跟普通京城百姓一樣，并不知道發生在帝國邊疆北邊的事情也罷。但是他知道，他的消息基本上是跟朝廷跟兵部跟樞密院同步的。他有獨一無二的諜報網，也正因如此，他幹着急沒辦法。

擔憂讓他徹夜難眠。

幸好的是梁魏聯軍的西路軍被擋在太原城下。無法往京城而來。

太原軍不過三萬，多是指揮使兵馬，撐到了南軍救援部隊。終于有個好消息。

五十萬梁魏聯軍，很顯然如果全部開到汴京城下，那汴京就太危險了。現在西路軍被擋住，就算東路軍到了，京城有幾十萬禁軍也不太怕。

北軍到底是怎麽了？難道真的就這麽弱了嗎？這是陳樂天最擔憂的，他恨不得自己現在立刻飛到北軍大營，把那些兄弟們提溜着問一問是什麽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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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家。

早就被剝奪了幾乎所有在南軍的官職人的上官家，如今整個家族都低調的令人快要忘記了在他們輝煌的曾經。

上官老太爺年屆九旬，但身體還是很硬朗。盡管家族在半年前遭遇了解職的風波，整個家族都從朝廷的核心層給撤了下來。但似乎老太爺并沒有受這個影響，每天依然優哉遊哉的過日子。

從南軍統帥的位子上下來的兒子這天來到花園裏，站到父親身邊，看父親在澆花除草。

“爹，北軍敗的一塌糊塗，幾乎被打穿了。建制是否還存都不知曉了。”兒子上官威武緊皺眉頭，說着跟南軍争了多年的對頭北軍的失敗，心情郁結。

往年時候，南軍北軍禁軍，從來都是放在一起比較，誰更強誰比較弱。誰也不服誰。誰打輸了一仗就會被另外兩方大大嘲笑一番。

而如今，北軍敗的一塌糊塗，南軍至少守住了太原城，擋住了另外二十五萬大軍的步伐。

這位曾經的南軍統帥實在無法接受北軍現在這樣。他終于還是忍不住來找自己的爹，他想問問爹到底是怎麽了，大宋是怎麽了。

“坐下說。”老太爺拍拍手上的灰塵，就地坐下，兒子也跟着在地上坐下。“兒子，你想想，咱們家被撤了下來後，對南軍影響大不大。從上到下，幾乎全是咱們上官家把持的南軍，在抽離掉咱們上官家的人後，影響如何？”

上官想了想道：“影響有，但都還能接受的範圍。兒子敢說一句，如果還是咱們家在南軍，兒子還是南軍統帥，那可能不用等到太原城被圍，咱們南軍就把梁魏軍，至少是把西路軍打回去了，現在兒子應該在帶兵去阻擊東路軍的路上。如果順利的話，一個月内應該可以把梁魏軍打回邊關外...”

“你想的很好，但你再仔細想想，是這樣嗎？你有幾成把握？”

“五成。”

老太爺看着自己的兒子，目光平靜。

已經兩鬓斑白的兒子目光遲疑了一下，立刻道：“九成。”

“好，這才是你這個南軍統帥該有的氣魄，你若認爲隻有五成勝算，那你必然會輸。至于你爲何覺得隻有五成，因爲你看到北軍輸的很慘，你覺得梁魏軍已經不是原來那個梁魏軍。”

“爹，到底爲什麽？北軍不應該這麽弱的，北軍至少應該跟我們差不多。”

老太爺擡手，兒子下意識的微微轉頭，但老太爺隻是輕輕摸了摸兒子的頭，沒有像小時候那樣一巴掌掄過去。老太爺笑笑，語重心長：“還沒明白嗎？北軍爲什麽強大？你心裏也清楚北軍至少應該是略微強于南軍的。強在哪裏你也很清楚。強在李戎生大将軍強于你，大将軍雖然年輕，但比你可強許多倍。

大将軍以絕對的個人威信，讓北軍的戰士從上到下擰成一股力。這股力量因爲李戎生在，所以強大。但是這幾個月來先是把北軍上上下下副将校尉全部換了個遍，乃至最後将大将軍下獄。擰成繩子上一道道力量都被剝離開了。一個校尉一股力量，一個副将一股力量，直到最後這股力量的最大源頭，李戎生，也被下了獄。那北軍能不散嗎？那些新上任的副将校尉，懂手底下的兵嗎？知道他們家幾口人，知道他們喜歡什麽，知道他們害怕什麽嗎？想必，一無所知。”

老太爺嘴裏喊着根草，頗有當年在軍中打完一仗後休息的樣子。

“他娘的帶兵打仗沒那麽容易的，你做了幾十年南軍統帥，這麽簡單的道理都看不明白，你被撤下來也是應該的。”

“可咱們南軍爲什麽沒有一觸即潰？”曾經的南軍統帥對于爹最後一句話有些不服氣。

“你以爲南軍現在還強嗎？以前你們在的時候，南軍的确有點樣子。能跟着北軍後面吃吃灰。你們也的确做了點事。南軍之所以強主要還是因爲制度好，大家都能各司其職，做不到十分努力，但六七分還是有的。兵士們也都想掙點名聲。

現在換了人，兵士們其實無所謂，畢竟你跟大将軍不能比。所以暫時來說，南軍上下按部就班，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還能維持。

但這是沒遇到真正的大戰，你看着吧，用不了多久南軍就會證明給你看，什麽叫做中看不中用。”

老太爺說着，不禁搖搖頭，一種老父親對兒子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爹，那如果我們都還在南軍呢？”年紀也不小了的上官威武實在不服。

“兒子啊，梁魏軍還是那個梁魏軍，他們沒有變強，隻是你們變弱了而已。

但是連你的心都發虛了，你還指望其他人嗎？就算你們都還在南軍，你看到北軍都被打的落花流水，你們心還能不虛，心一虛，這仗還打個屁！”

上官威武喟然歎道：“爹，我懂了。北軍的強就強在大将軍擰的這股力道，但現在的弱也就弱在大将軍不在了。而南軍的強，隻是外強中幹，骨子裏已經開始弱了。”

“嗯，總結的還算到位。”

“可怎麽辦啊爹，這樣下去大宋國勢岌岌可危啊！”上官威武站起來。

老太爺慢悠悠站起來，往自己的屋裏走去，不理會兒子了。

兒子上官威武站在原地，一時茫然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