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武當之行,能得武當諸位大真人如此用心的栽培,陳樂天雖然嘴上不說,但心中很是感激。他在想,這段時間修行結束後,得來點實惠的報答這些大真人。
武當諸位大真人實在是太窮了,窮到堂堂聞名天下的大真人,一人每年一件新道袍都買不起。
陳樂天在武當山這麽久,就沒見哪個大真人穿過新衣裳新鞋子,随便瞅瞅,都是補丁一堆。吃的,也都普通的很,多數都是武當道士們自己種的菜,其餘的則就是百姓們送的腌制幹貨。
再到住處,每位大真人的住所倒是不小,可惜的是屋子裏沒多少值錢的東西,就連床都是傳了多少代下來的老舊破損之物。
至于行,那就更别提了,人家草廬大天師們都是騎馬或乘牛車,武當山的大真人倒是好,三百裏以内的路途,全部靠腳走。陳樂天來武當幾個月,一匹馬都沒見過,昨天要不是聽人說,掌教師父給要遠行的王重陽買匹馬,他連馬這個字都沒聽過。
不過究其根本來說,武當也并不窮,庫房裏銀子也不少,隻不過那些銀子都是用來做大真人們所謂的正事時,才會拿出來用。
而大真人們自己的私人錢袋,那就幹癟的可憐了。
要知道,武當輩分最高的許逍許大真人,連最愛的劍南燒春,憑他自己口袋裏的銀子,一年一次都喝不上,可想而知,這群大真人除了名聲大、威望高,真的是連請人吃頓酒都得掂量掂量的窮人。
陳樂天看着都心疼他們。這都什麽年代了,大宋國富民強,尤其是這京城周邊,真真正正的土生土長的本地人,誰家會真的窮?
用得着這樣艱苦樸素嘛?
怪不得梁國那邊的龍虎山衆道人們,總是明裏暗裏的嘲諷武當小家子氣,嘲笑武當窮,這都不是空穴來風啊。
所以陳樂天在想,回頭要不要送個幾十萬兩來武當,給師父和師叔們當零花錢,買幾件新衣裳。不過他們恐怕不會要,甚至很有可能會把他揍一頓,然後把他扔進天道林裏讓他好好反省反省,這就很麻煩。
當然,陳樂天現在已與武當再也分不開了。他是掌教大真人的關門弟子,已經是武當的一份子。
不管他怎麽報答,都是不夠的。
說是報答,其實隻不過是盡一盡心意罷了。
以後有了更好的機會,甚至,如果有必要,他是可以與武當共存亡的。一日爲師終身爲父,一日爲武當弟子,終身則都是武當弟子了。
很幸運,自己能在考入青天閣之後,又得到武當諸位真人的青睐,能拜在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掌教大真人門下。而這其中,大将軍又起到了多大的作用,陳樂天并不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若不是大将軍居中一番話,掌教大真人再欣賞自己恐怕也不會收自己爲徒吧。
畢竟,掌教大真人已經有十幾年沒收過徒了,江湖早已默認他不再收徒了。
這樁樁件件,陳樂天現在想起來,隻能歸結于自己的運氣實在是太好了。
人們常說,運氣來的時候擋都擋不住,這話真的一點不假。
從被大将軍救起,加入北軍的那一刻開始。從一個小小的失去雙親的孤兒,走到今天的,青天閣修行院弟子,武當掌教弟子,北軍統帥李戎生親信,一路走來,遇到這麽多貴人,有這麽多人提點幫助自己。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别人幾世才能修來的福氣,一股腦全降臨在自己身上了。
陳樂天覺得,自己上輩子是不是做過什麽大功德,起碼得救上幾十萬條百姓的性命,今生才能有如今優厚的福澤吧。
今日是沐日,大宋官府人員都是上四休一,幹四天活休息一天。
在很久以前,朝廷定這休息的一日爲沐日,就是爲了給大家回家洗澡洗頭,所以叫沐日。
這麽多年下來,沐日從一開始的十日一休,到七日一休,到如今,已經到了四日一休。這種演變,代表着大宋的繁榮強盛,代表着朝廷機構體制的完善,因爲平日裏運轉自如,大家都按部就班的做自己的事,這才能幹四天就能輪休一天,要是擱在政務混亂政治黑暗的光景,朝廷則巴不得大家天天幹日日夜夜幹。
因爲是沐日,所以上山來進香的人就比平時多了不少。
瓊台觀前起碼有五六百人,要不是瓊台觀外的空地足夠大,這麽多人還真放不下。
“太陽出來了,不錯不錯。”一個衣着華貴,腰佩白玉的公子哥擡頭看看天,笑道。
男子很年輕,肥馬輕裘的來到山下,把馬交給傭人在山下放牧吃草,徒步上來。一直走到瓊台觀,身邊的傭人都已累的氣喘籲籲,他卻恍若無事,看來身體挺好的。
旁邊的随從接話道:“公子上了山,太陽當然出來啦、。”
貴公子呵呵笑道:“你這馬屁拍的還有待改進。”
話音未落,貴公子哎了一聲,原來是旁邊路過的一個歲的孩子走路沒注意,踩到了他的腳。
那孩子擡頭看看貴公子,連忙道:“公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眼瞎啊!”随從拎着孩子的衣領,将孩子拎起來。
此時,孩子的父親大口喘着氣走過來,從貴公子的随從手上把孩子拽過來,道:“兒子别怕!你們幹什麽?”
“你是他爹?他踩到我家公子腳了,你看看,鑲金戴玉的一雙白靴子,被踩上了個腳印,你賠得起嗎?”随從上前兩步,氣勢洶洶。
那孩子的父親一看就是老實巴交的莊稼漢,見那年輕公子穿着華貴,身邊的随從又如狼似虎,登時心裏慌了神,強自道:“孩子不小心踩到您的鞋,我在這跟您說聲對不起,公子對不起。但是你們也不能打孩子啊。”
“誰他媽打他了,他踩了人就想跑,我才抓着他的。”随從瞪着那莊稼漢,後面其他幾個随從都紛紛上前,準備
随時動手。
那貴公子看了看瓊台觀前擺攤算命的武當掌教大真人,轉過頭瞧瞧這父子二人害怕的模樣,忽然大發慈悲懶得和這窮家漢子嗦,揮揮手道:“算了算了。”
随從哼了一聲對莊稼漢道:“滾吧,今日饒過你們,否則這雙鞋就夠你賠的傾家蕩産了。”說罷,随從立刻蹲下來小心翼翼的給貴公子擦着鞋。這皮靴子擦起來很容易,三兩下就把上面的灰印子擦掉了。随從吹了吹,順手摸了摸靴子上鑲的翠玉,羨慕的緊。
莊稼漢如蒙大赦,趕快抱着兒子鑽進人堆裏。
貴公子看着瓊台觀前的幾張桌子,除了掌教之外,還有趙大真人和陸大真人也在。
三位大真人桌子跟前俱是擠滿了人,解簽的隊伍排的老長。
貴公子輕蔑的笑笑,這些百姓都太愚昧了,求簽就能求得富貴了?富貴是這麽容易就能得到的?太天真太幼稚了。
不過爹爹說的對,老百姓之所以是老百姓,就因爲他們想問題的法子太簡單,所以他們一輩子都隻是任人宰割任人魚肉的小老百姓。因爲思考方式落後,所以活的也落後,道理就這麽簡單,僅此而已。
這貴公子因爲父親的緣故,自小受父親影響,所以自己雖然不太相信道門這一套,但也經常上山來進香,送點銀子。
用爹爹的話來說,就是送點錢也是得送的,咱們畢竟是京城裏的一流人物,不敬武當,于朝廷于聖上,面子上也過不去。
萬一被哪個好事者将此事奏上去,聖上一看,這堂堂尚書一家,竟然不禮待武當,給聖上留下個不助武當的印象,就不好了。
雖說聖上英明,肯定不會因此就把他爹爹貶官,但總歸在聖上心裏,留下了個不那麽好的痕迹。
要知道,如今聖上繼承先帝的遺命,對武當很好,雖然明面上沒有說,大家衆志成城把武當捧起來,把梁國龍虎山草廬比下去,但朝廷大員們,哪一個不知道聖上的心思。
普通百姓不懂,但朝廷大員們個個都是精明鬼,任誰都明白這個道理。
因此,這工部尚書家的大公子,常常上山送錢,每次出手都是一百兩黃金以上。
但是這貴公子有點不高興。
因爲這前前後後,他恐怕捐的香火錢不下于幾萬兩黃金,可是每次來武當,也沒見人來招待,甚至那些道人看到他,連個笑臉都沒,就那樣面無表情的對他行個禮就完事兒了。根本就顯示不出捐了這麽多錢的好處,更别提有啥特權了。
況且了,即便抛開捐錢不說,好歹本公子也是堂堂工部尚書之子,武當的大真人們對我态度一般也就算了,你們這些食我捐的香火錢的普通道人,難道就不能多給點笑臉嗎?真是豈有此理!
但也沒辦法,就算是爹爹來了,這些道人也仍舊是這般不溫不火的模樣,爹爹都能忍,他這個做兒子的也必須要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