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當山如今掌教一輩的,因爲年齡都不算大,所以俱是身體康健,大有再活五六十年的架勢。
但是往上一輩看,還在的,就隻剩下這個穿着破道袍一身污漬的邋遢道人了。
道人的名字叫許逍。
這個名字在江湖上并不怎麽響亮,甚至多數人并不知道這個名字。
但在武當鎮的百姓心中,許真人是大名人。因爲許真人不出去遊曆時,隻要人在武當,就隻做一件事,那就是解簽。任誰來,隻要能沖破重重人圍,把簽遞到他許逍跟前,他都解。
當然了,百姓們最看重的還是解簽的正确與否,你再平易近人,解得簽亂七八糟完全不是那回事,時間一長,也就沒人相信你了。
而許逍許真人解簽,雖說并不是全都對,但大概能對七成錯三成。這就在上山求簽的人能接受的範圍了。
另外許真人有個習慣,喜歡跟香客聊天,常常一個人坐那,面對着一群人聊。圍觀百姓也不畏懼,經常提一些根本沒什麽深度的問題,但許真人并不在意,照樣耐心的回答。
王重陽經常說,師叔您這是開會嗎?
許真人就笑說,用北方人的話說,我這叫唠嗑,大家爬山爬這麽高,總得跟他們唠唠解解乏,不然解了簽就讓他們下山,豈是待客之道?這樣,解完簽,坐這裏跟我唠一個時辰,歇歇腳再下山,多好。
掌教和王重陽他們幾個真人,已經算是很平易近人了,但跟這位師叔比起來,那就差了一大截了。
許逍師叔這輩子,名氣不大,從上代掌教時代時,就不怎麽在意修行之事,從來不在天道崖苦修,也很少進藏書洞挑燈夜讀,唯一喜好便是遊曆。
從二十幾歲時便開始遊曆天下。西至西涼的西荒原,東至東海,南至南海,北至冰原。
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他用自己的雙腳丈量了大宋甲士有可能奔襲到的最遠地方。用已故掌教的話說就是,許逍下輩
子肯定投胎成風雲,去向更遠更廣闊的地方。
所以,當他驟然聽到李玄同要将苦修而成的太平心法,傳授給一個與武當沒有瓜葛的書院新晉弟子時,他起初雖然驚詫,但随即很快便想明白了。這是他遊遍天下才能獲得的寶貴經驗,看人看事,通透、準确。
“重陽,想明白了嗎?”過了良久,許逍看着王重陽道。
王重陽臉上終于露出些許了然之色,他轉過頭盯着掌教師兄的臉看了好一會,才道:“明白點了。師兄,你真是…”王重陽想不出用什麽詞來形容自己的師兄了。
許逍笑道:“奸詐?心深似海?”這位武當山輩分最高的道人扣掉道袍上一塊幹了的泥,續道:“你們如果這麽認爲,那就大錯特錯了。這才是真正的陽謀啊!”
掌教李玄同搖搖頭:“師叔好好歇歇,我去準備準備,給師叔接風洗塵。”說罷,便離開瓊台觀。
衆人知道掌教去親自下廚了,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連吃遍天下的許逍,肚子裏的饞蟲也開始鼓動了,不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不好!”陸龜蒙忽然想起還在天道崖的陳樂天,來不及告辭便跑了出去。
來到天道林,陸龜蒙看見陳樂天還在跟滿地的毒物作鬥争,陸龜蒙松了口氣。他躲在一個能看到陳樂天,但陳樂天卻看不到他的角落裏。
這兩個月來,他每天都是待陳樂天進入天道崖後,他便守在天道林裏,随時守護。隻待陳樂天倒下,他就給陳樂天喂下自己親手所煉的珍貴丹藥,然後把陳樂天拖回去,交給掌教師兄。
“你這個蠍子,這是我第三次放你了,若還敢來,我就不客氣了。至于白蜈蚣你,這是第四次來了,抱歉,我不能再饒你了。還有天蟾,你今天怎麽來的這麽晚?明天記得早點來,因爲我要快點結束,然後回去讀書…”
陸龜蒙聽到陳樂天的碎碎念,有些想笑。書院派來的弟子,他見過不少,但最有意思的,還
是這個陳樂天。
說不清爲什麽,跟這個陳樂天在一起說話,總有種心曠神怡的感覺。仿佛陳樂天身上有股可以令枯草複生的魔力,能夠将身上的光明向上之力感染到一切身邊的人。
“樂天,别急。”陸龜蒙小聲的道,随即盤腿開始打坐。
晚上的接風宴很豐盛,雞鴨魚肉南北菜肴俱全,全是掌教李玄同一個人做的。師叔許逍一邊吃一邊誇贊掌教手藝越來越好了。王重陽撕扯着叫花雞,委屈道,師叔你不在這三年,掌教師兄給我們做飯的次數屈指可數,都饞死我了。
“龜蒙呢?”許逍給在一旁站着吃的清風明月一人夾了個雞腿,問道。
李掌教道:“那書院來的弟子在天道崖修煉,我讓龜蒙在那守着。”
許逍哦了一聲,拿起個空碗,夾了很多菜肴,遞給王重陽道:“去,給龜蒙送去。”
陸龜蒙此時早已聞到瓊台觀裏的美味佳肴,但無奈不敢離開。
這天道崖邊的天道林裏毒物萬千,雖然天蟾傷不到陳樂天,但難保天道林中沒有别的能傷到陳樂天的毒物。要知道,這天道林存在已經有幾千年了,迄今爲止,幾乎每年都會發現新的毒物,雖然都不如天蟾厲害,但隻是對他們這些修爲深厚的人來說的。
而陳樂天畢竟隻是個初入春境的毛頭小夥,說不定被某種毒物咬一口,死倒是死不了,但殘廢了可如何是好。缺胳膊斷腿的陳樂天,掌教師兄還怎麽傳授給他天平心法?
不過師叔說的有道理,掌教師兄何時做過吃虧的事?
雖然陸龜蒙想不明白,掌教師兄的這個算盤到底是怎麽打的,怎麽個不吃虧法?但他相信,掌教師兄定然早已算的明明白白了,他們隻要看着便是,看看三五年十年八年後,武當是如何更上一層樓。
陸龜蒙正胡思亂想間,忽然看到眼前一大碗香噴噴菜肴,下意識的一把奪過來,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