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帝王家事


帝王和大将軍在禦書房裏從午後待到傍晚,李戎生才離開。

和誠帝讓太監找來一個鐵盒子,然後帝王小心翼翼的把幾百頁的火器局成立計劃書放進鐵盒裏,上鎖,然後放在自己桌子最顯眼的位置。并且告誡身邊這個最信任但并不識字的太監,這個鐵盒裏的東西很重要,不要讓任何人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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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二十四節氣中的大雪。

天剛亮帝王就進了禦書房,待到快中午時,才負手走出禦書房,在庭院裏散步。

和誠帝想起了父皇。

父皇駕崩已經過去八年了,父皇曾說,淮南王可大信之,可淮南王卻是第一個跳将起來造反的,也是他繼位後唯一一個造反的藩王。父皇還曾說,西涼國上馬爲兵下馬爲民,應該慎之又慎防之再防,切不可放任其壯大,可是那西涼太平了十幾年,内部鬥争卻一直不斷,從來沒能擰成一股繩。

與和誠帝一母同胞的皇弟趙馳說,事實證明,父皇說的都不對。

但時至今日,和誠帝越來越佩服父皇。父皇的高瞻遠矚雄才大略,遠勝于他這個做兒子的啊…

“陛下,祭酒大人來了。”

“請。”

獨屬于一家一姓的金明園。

園内所有建築都是依水而建或是建在金明池的池中小島上,以居中飛虹橋爲主,島島相連,島岸相連。

陽春三月時,園内桃紅柳綠遍地春意,池内遍植蓮藕,夏季又是滿池清荷盈天,被有幸來過此地的文人譽爲金池夜雨。不過如今是冬天,金明池内自然是看不到翠荷的。

東橋頭有九殿相連,殿外有座在殿前頗顯寂寥的亭子,和誠帝喝着茶,身旁本來是沒有火爐的,但爲了即将來的祭酒大人,帝王吩咐人端上來好幾個火爐取暖。

帝王手裏輕輕摩挲着一塊西涼國進貢來的和田玉,偶爾擡頭望向湖面碧波,眉宇間看不出悲喜,倒像是在回憶什麽。

一個相貌平庸,卻穿着國子監祭酒官服的中年男子緩步走入亭中,拱手道:“臣,參見陛下。”

皇帝陛下收回思緒,微微一笑,點頭道:“祭酒大人坐。”

祭酒大人韓愈大概是每三五日便會來與陛下言談一番,所以也不緊張,在一旁坐下,道:“陛下吩咐臣依照周禮所作的禮解已經完成一半,大概還需三月便可全部完成,屆時臣會轉于禮部印刻分發各地書院。”

皇帝點點頭贊許道:“祭酒大人辛苦了。這禮之一學,于國于民雖無立竿見影的效果,但潛移默化中,會讓百姓大有收益。”

祭酒笑笑,道:“陛下所言甚是。”

親自爲面前的祭酒大人斟上一杯茶,皇帝放下茶壺笑道:“這都是先生當年教我的,學生銘記于心。”

當年的趙煜還是太子的時候,便拜這位當時還未有正式官身的韓愈爲師,韓祭酒當初是被先帝賞識,特意留給太子趙煜的人。在國子監做了二十多年的講學,終于在趙煜登基後被提爲祭酒。

大宋尤重文

教,所以這位國子監祭酒相對别國的祭酒,在朝中的地位要高上許多。被皇帝稱作先生,可比賜他百兩黃金還要讓這位祭酒大人開心。祭酒大人呵呵一笑,瞥見帝王手中的玉石,忽然想起來當年那淮南王是個極愛玉石之人,衆玉石中又最愛和田玉,不禁皺眉道:“陛下還放不下淮南王之事?”

皇帝點點頭,毫不掩飾。

韓祭酒正色道:“陛下是一國之君,當以社稷百姓爲重,淮南王咎由自取,有何值得陛下放不下?”

年輕的皇帝又點點頭,沒有說話。

韓祭酒似乎回到了當初還是太子之師時,提高聲音,用近乎責備的語氣道:“陛下當明白,古往今來,多少婦人之仁的帝王最後就亡于野心勃勃的叔父之手,若不斬草除根,天下何以安甯!百姓何以……”

“我知道!”皇帝忽然出聲,打斷祭酒的話,沉默片刻,似乎自言自語,卻不自稱朕的喃喃道:“淮南王叔當年待我很好,知道我喜歡什麽,懂我在想什麽,我小時候闖了禍,總是王叔護着我,王叔在起兵前還寫信告訴我……”

“陛下!”韓祭酒霍然站起,猛喝一聲。

曾經的太子,如今的皇帝住口擡頭,盯着恩師半晌,然後長長吐出一口氣,苦笑道:“朕知道利害,先生還是坐着吧。”

兩人相對無言很久,皇帝擡眼看向湖水,緩緩道:“家、國、天下,朕的家呢?”

韓祭酒忽然作出一個大不敬的舉動,伸手摸了摸帝王的肩膀,輕聲道:“陛下的家裏有太多舍己爲人的人,爲了國泰民安,他們付出的心甘情願,陛下應該高興才是。”

三年前,和誠五年,秋。

皇宮大内,崇政殿。

皇帝陛下正在批奏折,桌上兩尺高的奏折幾乎要将皇帝埋在其中,忽聽太監來報,淮南王有信。

一聽是許久沒來信的淮南王叔,皇帝有些意外,又有些高興,接過信迫不及待的打開來看。

皇叔的字依舊潇灑不羁,可是信的内容,卻讓帝王渾身顫抖!

見信如唔,侄兒辛苦了。

王叔曾聞史書中有言,帝王無家事,君王的家就是天下,君王的親人就是天下百姓。

近年來,王叔觀各大藩王所作所爲,似有不臣之心,還望侄兒多多留心。

王叔以爲,削藩已是迫在眉睫之事,侄兒需在五年内徹底削藩,否則天下難安!

而,王叔不反,侄兒如何削藩?陛下不削藩,大宋如何安穩?

既然如此,那王叔就反了罷!

侄兒小心,保重身體。

切記!民爲貴,社稷次之,君爲輕!

‘铛’的一聲,帝王身邊的杯子被打落在地。短短的片刻,和誠帝臉上的表情從期待變爲驚詫,又變成憤怒,最後變成絕望。

“來人,快去請韓祭酒來,速去!”帝王深吸一口氣,努力克制自己心中的巨浪,扶着桌沿坐下。

“陛下。”韓愈韓祭酒拱手行禮,他不知陛

下急急召見有何急事,一路小跑而來,跑得滿頭大汗。

帝王将手中的信箋遞給韓愈。

韓愈接過來定睛一看,‘啊’了一聲,立刻扶住帝王的肩膀道:“陛下,鎮定!”祭酒大人急急思量片刻,一邊把信燒了一邊道:“淮南王謀反,陛下要速做應對。”

“老師,我…”和誠帝捂着胸口,說不出話來。

“天下爲重啊陛下!”韓祭酒待信燒成灰燼,跪下道:“請陛下速召六部官員以及幾位大将軍進宮!”擡頭看見曾立志要做那千古帝王的和誠帝,呆如木偶,韓祭酒咬牙站起來,抄起旁邊一把戒尺兜頭就打過去…

和誠帝被重重的打了好幾下,終于回過神來,霍的站起來,朝外喊道:“速召六部尚書侍郎,還有三位大将軍進宮,速去!慢!把鎮南将軍李戎生也叫來!”

一個時辰後。

崇政殿内站滿了整個大宋最高品級的文武大員。帝師韓愈則站在帝王身邊,不時用眼角餘光瞟着和誠帝。

起初在崇政殿裏,說實話,韓愈當時很失望。因爲陛下居然被區區一封信就擾亂了心神。淮南王劉安造反,不管他的初衷目的是什麽,不管淮南王是爲了什麽而反,他劉安總之是反了。

削藩之事,和誠帝繼位初就與韓祭酒淺淺提過了。隻是一直在等待借口而已。這劉安一反,那帝王削藩可就是名正言順的了。這是多麽難得的機會!多麽絕佳的機會啊!可陛下居然因爲從小與劉安交好,便癱坐不知所措。

作爲堂堂帝師的韓愈,真的非常非常失望。不過,大着膽子打了幾下後,陛下就徹底恢複了清醒。就跟十幾年前一樣,太傅與太子一言不合,舉尺便打。

當衆高官到達崇政殿後,龍椅上的帝王,渾身上下,再也沒有表露出絲毫的迷惘,有的,隻是對于藩王造反的痛恨與難過。

和誠帝坐在桌子後,看着眼前的諸位将相,聲音沒有任何波瀾的道:“朕得到消息,淮南王劉安欲反。”

“啊?淮南王造反?”

“淮南王一直忠順守邊…怎麽…”

“消息可靠嗎?”

……

衆大臣一時間竟無法相信,淮南王劉安居然會造反。要知道,劉安當年可是救過先皇性命的忠臣啊。

若要造反,當年在戰場上隻需袖手旁觀一瞬,讓先皇崩在魏軍陣中,他劉安這個當時麾下甲士最多的元帥,便唾手可得這大宋江山啊。

爲何當年那麽咫尺,他不要,非要如今铤而走險?要知道,如今天下太平,當今陛下又是大宋子民愛戴景仰的好皇帝,他劉安這時候造反,獲勝的可能幾近于無啊!

和誠帝朝當時尚且隻是鎮南将軍的李戎生看去,李戎生會意,站出列班,道:“陛下,臣以爲,當今之計,應速速做應對,而不是讨論淮南王爲什麽造反的時候!”

衆大臣頓時住了嘴,都反應了過來,不禁在心中捏了把汗,心道,這李戎生小小年紀,膽子真大,不怕得罪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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