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連續三天不眠不休參與守山的大真人們此時都坐在上山的必經之路上打坐休息。山下進行了十幾波的攻擊無功而返後也暫停攻山。
王重陽首當其中坐在最前面,此時的他的内心竟然平靜至極,仿佛一種從未有過的平靜。比當年升秋境時還要道心平靜,比遠遊歸來後還要平靜。
“師兄,你們回去歇吧,有我在這就可以了。”王重陽道。道袍已破碎不堪,拂塵卻依然光潔如新。殊不知,這把拂塵已經殺了至少有五六十人。
“重陽,觀你真氣似乎有增長之意,你不要強壓,順其自然。”
“是,師兄。”
王重陽點點頭,長吸一口氣,看向下面黑壓壓的看不到邊的梁魏軍。
周邊山頭已經全部被攻陷了,佛陀寺已經被當成了梁魏軍的營帳。隻有武當山的主峰還在堅守,除了沒有人和屋的山峰,其他山峰都被攻破了。
武當山的守山之戰進行的無比慘烈。大真人在最前面,随後的是清風明月等一線弟子,再之後的就是抛石頭送給養的普通弟子。
幾位大真人輪流當前,王重陽是堅守時間最長的。他以似乎要升境爲借口,強行霸占前面的位置已經兩天兩夜了。
掌教師兄說,你該歇歇,換換人。他說,我真的要升境了,師兄你們可别誤了我的大事。倔強的很。不過衆大真人包括掌教大真人還真看到了些升境的征兆。但要說真能升境,恐怕機會也不大。冬境可不是說說就能升的。
敵軍正在修整,但偶爾有幾支箭射上來,看箭勢是軍中的神箭手,力道很大很準。都是沖着大真人們的要害處射來。
敵人意圖很明顯就是要消耗打人真的真氣,讓他們不能專心修養打坐。不過他們這個計劃可以說是毫無作用。對大真人來講,這種小伎倆實在是無法對他們造成影響,甚至還不如一隻蚊子的影響大。
師兄,聽說青天閣又全部參與了守城戰,修行院上城頭,六藝的在城下。這次肯定又是陳樂天領頭的,青天閣就數他人最廣鬼點子最多,還得說服大宗師們和禁軍将領。師兄,如果咱們能守住,我想去京城看看。
好。京城有那小子在,大概沒事。
“大真人們好啊,我衛景瀾又來了。”
山下忽然傳來一個聲音,這一刻聲音還在山下,下一刻那人就來到了大真人面前。
草廬第二大天師衛景瀾笑看着衆打坐的大真人。
王重陽站起來行禮:“大天師怎麽來的這麽遲?”
衛景瀾顯然沒料到王重陽會這麽說,不過他反應很快道:“路上有點小事耽擱了一下。怎麽樣王大真人,看你有點憔悴啊,累了吧,累就要歇歇,不要強撐,有損道心。”
“不累,這是在修行,大天師要不要先跟我活動活動?”王重陽拂塵輕動。
“好。”
清風明月此時在後山的天道崖前彎腰撅屁股的在幹什麽。
他們被安排在這裏下一個能多長就多長的梯子下去。這是掌教師兄在武當山被梁魏軍圍困的時候就安排的。讓他倆帶人去做梯子。
要做七八條繩梯,要盡可能的長。今天已經完全按照掌教大真人的安排做好了。現在清風明月正在鋪梯子。
他們要把梯子一直鋪到下面,一共八條梯子。下面是他們從未下去過的峽谷。有多深他們不知道。按照掌教的指示,他們做的梯子有十裏長。但即便如此,他們也不能保證下面就到底了。
不過掌教大真人說了,先做這麽長,到時候即便沒有到底旁邊也肯定有可以下去的路。
清風明月兩人相繼往下走,因爲他倆修爲較高,所以下去探路的活每次都是他們來做,其他人他們不放心,達不到他們想要的探路效果不說,萬一要是摔下去那可就是屍骨無存。
兩人各自攀着一條梯子下去後,确定梯子有沒有被什麽東西挂住,有沒有安好,有沒有纏在一起.等等。
然後下到他們下過的最底下的地方,倆人對視一眼。清風說,咱們要不下到最下面看看?也不遠了。
明月點點頭,好。
兩人接着往下又下了大概一倍的距離,終于到了梯子的盡頭。但此時,下面還沒有落地,但是旁邊卻有很多天然形成的峭壁上的路,好像是經過千百年自然形成的野獸的路徑,還有峭壁上不知有多深洞穴。
“到這裏完全可以了,雖然不知下面有沒有野獸什麽的,但至少到這裏就能保證沒事。我們現在就去上面拿幹糧之類的。”
兩人上來後,開始往下運送吃的喝的。
忙了兩個時辰,兩人稍作歇息。
他們雖然在這裏幹活,但耳朵一直聽着大真人們的守山之戰。這段時間好像停止了攻山。師叔們可以休息一下了。
唉,年輕的清風明月從來就沒想到,堂堂大宋竟然會被敵軍圍困京城。要知道京城已經很多年沒有打過仗了,甚至整個大宋的邊疆,都再沒被敵人扣關過。
大宋的強盛,從來都隻有宋軍列陣于他國城下,讓他國戰戰兢兢。何曾想到過居然會有這麽一天?而且還是在一年内連續兩次。
所以對清風和明月來說,盡管一切都有大真人們擋在他們這些弟子前面。但他們仍然感受到了深切的寒意,絕望,擔憂,害怕。
這些不可避免的讓他們夜不能寐。
師父從邊疆回來後,沒多久就發生了梁魏軍沖破邊關直撲京城而來的事。
師父挺身而出,站在了所有人前面。師父對掌教師伯說,往日都是你們護着我,這回讓我護着你們。
清風明月壓抑住自己想要歎氣的情緒,他們不想影響到其他弟子,在年輕一輩裏他們是翹楚,他們就要承擔起責任來。
清風忽然站起來,放松的晃了晃胳膊道,咱們加油,争取明天日落前搬完所有東西。大家加把勁。
是。
明月道,師叔師伯們實在是辛苦,不過還好守住了,那些梁軍魏軍再厲害也沒用,在咱們大真人面前都不行。
前線。王重陽一柄拂塵跟大天師衛景瀾正在飄逸如雲的交手。他們不像是修行者之間的對決,或者說,道門的高人們本來就應該是這麽打的。
兩位如同仙人般,一會在地上點拖,一會在雲中遊蕩。看似仙人下棋。
衛景瀾是第二批來的草廬人,第一批人則都在軍中的大将大謀士身邊充當護衛。誰都知道,青天閣裏高人輩出,要是喪心病狂起來不顧修行者的命,非要來軍中拿他們将軍的首級,也并非是做不到的。因此當扣關成功後,草廬第一時間就派了一個大天師帶領幾個弟子入了軍營。
而衛景瀾作爲第二批人,其實是打着增加護衛的名号,來武當打架的。自從那王重陽升境後,他就沒跟王重陽打過,所以想來試一試。
另外也想來探一探沒了太平心法的李玄同掌教目下是什麽水平,有沒有機會被自己打敗。
“我說你不安好心你還不承認。”王重陽将拂塵看似輕輕的拂過沒能避開的衛景瀾肩膀。
原本優哉遊哉的衛景瀾大天師立刻就從天空落地,後退半步,幾不可聞的輕咳一聲。
王重陽沒跟着追擊,而是重新坐下。
衛景瀾心想,方才自己若不是刻意靠近李玄同,也不至于露出破綻敗下陣來。
沒料想王重陽已經料到他的想法。
“修道之人,不能這樣,衛大天師,你也該做點好事了,不要整天想着跟我們比高下。”王重陽道。
衛景瀾一邊暗暗運氣調理一邊道,“大真人說的是,可貧道有時候真的無法控制自己的内心,幾十年了,好像除了真氣,毫無長進。”
王重陽笑笑,“正合你心意,你隻要真氣長進就行了。”
衛景瀾道,“貧道可沒謙虛,貧道是真的很難控制,想請教王大真人都是怎麽做的?”
“貧道呢,也沒有刻意去做,可能貧道自小就對這些東西沒興趣吧。輸赢并不放在心上。這個問題呢,你可以問問五師兄。”
五師兄張越張大真人皺眉心想,你小子怎麽又把話頭扯我身上了?師兄我手癢到現在,都被你小子打了,現在又來讓我陪衛景瀾說話,真想揍你。
衛大天師對張越作揖,“還請大真人指教。”
張大真人微微颔首道:“貧道随便說點,還請大天師指教。貧道呢,的确如師弟所言,勝負心很強。嘿嘿,這也是衆所皆知的。我光是去草廬找你們打也不下于十次了。”
衛景瀾笑道,“你每次去,軒轅師兄都躲着你。”
張大真人接着說。“我呢,以前就是這樣。到處找人比試。後來漸漸的,發現好像不太對。打來打去的,勝了敗了,除了在真氣武功上有進步,對于道的理解卻仍然停滞不前。
唉,跟衛大天師現在這情況差不多。
後來我就經常反思,問自己爲什麽要比試,我想出來,比試就是要赢,而赢了之後呢?赢了之後就高興。但除了高興呢?其他還有嗎?想來想去也沒想出來還有什麽。
就這樣後來我每次打架前在心裏問自己,赢了後呢。如此一來,我就算赢了也越來越不高興了,沒有勝利後的快意了。
接着我就慢慢的,沒興趣了。
後來我再出門遊曆,我再找人切磋壓根就不想赢了,我想輸,讓我輸的感覺倒能讓我進步很大”
衛大天師點頭若有所思,“受教了,真是受教了。”
此時,有個草廬道人走上來在衛景瀾身邊耳語幾句。
衛景瀾說句知道了。拱手對武當諸位打人真道:“貧道要下山了,多謝大真人的指點,諸位保重。”
“衛大天師保重。”王重陽道。
衛景瀾消失在衆人視野中。
山下,有一次開始了進攻
王重陽衣衫破碎,但臉上巋然不動,似大山在這裏要替武當守住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