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疆域廣闊,京城周邊和邊陲之地在很多事上都常常有着天差地别,比如這條借貸新政。
永勝城位于帝國西南,其具體位置不是直面他國的邊城,屬于離邊境第二層的城。但總歸還是邊疆之地。
天高皇帝遠。
今天是縣衙在各村征收借貸的第八天。
縣衙治下除了城内,還有三十多個村。城内早就征收完,剩下這些村子是比較難搞的。畢竟很多百姓想法不同。爲此,縣令大人心情很不好,在今早的會議上,訓斥下屬:這麽點小事你們都做不好,朝廷要你們有什麽用?我們身爲地方父母官,要想辦法爲百姓做事爲朝廷做事爲陛下做事,不要整天屍位素餐。本官再給你們七天時間,必須全部定時定量完成目标,否則誰完不成誰就回家抱孩子,不要在縣衙待着占位子!
所以今天各村子臨時搭建的接待帳篷裏的官吏們,臉色更加認真,更加嚴肅了。
“誰家不貸的,如果不能拿出很好的證明,就是與朝廷作對,就要受到懲罰。”村稅員看着被召集的百姓沉聲說着:“今天,明天,必須完成所有村民的借貸。”
“大人,我們實在是不用借貸啊。”有村民說。
“不用?你家是鳏寡孤獨嗎?”稅員呵斥。
“我們家糧食夠吃的大人,去年還算豐收,家裏餘糧能勉強度過的,若是借貸”長年累月農活磨煉的滿手老繭的農夫搓着手,不敢說出口的是:若是借貸,九厘的利息雖然不算很高,但總歸是個負擔。
“廢話我就不多說了,已經說過很多次了。誰若是非要跟朝廷作對我們也救不了他!”稅員冷聲說着。
百姓們不禁後背發涼,縣衙裏的官老爺有一百種法子讓他們過不了日子。他們不敢不聽。
老.老爺,我借,我借.借一擔。
一擔不夠,至少三擔,你家情況誰不知道。三擔,來,按手印。稅員把早就填好的單子拿出來讓那農夫按手印。
那農夫心中無奈歎氣,還是按下手印。帶着十幾歲的兒子挑起糧食回去了。
同樣的情況,在帝國的各處不斷發生。
陳樂天閱覽着彙總到他面前的新政情況。
多數官員借着這個由頭大肆斂财上下其手,明明是自願借糧的事變成了強制攤派,明明家裏不缺糧食卻必須借糧,官員們爲了向朝廷邀功,更是大大提高利率,朝廷官方定的是五厘,有些地方能加到一分。
大大給百姓們增加了負擔。
“新政有些變味了啊.”陳樂天感慨着。
到了秋收,恐怕百姓們要借更高利息從富戶手上,才能還的上官方的借貸。
東家,明明是一條好政策,給他們用廢了。劉大明連連搖頭。
吏治變壞再好的政策也好不了。陳樂天想起在未知來信裏看到過的這個說法。其實這個說法不止未知來信裏,多數人一想都能想明白這個道理。
就像一把刀,他本身再鋒利,厲害的人用他才是把好刀,弱的人用就強不了。
看來這個政策不會有好結果了。陳樂天站起身來,胸口有些悶,打開窗子深吸一口氣,街上行人來來往往,陳樂天好似在他們臉上再難看到以前那種從容和發自内心的喜悅。
大宋的未來,講究會走向哪裏?
陳樂天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隻是自己在這個時代的洪流中,想堅守自己的,想看到大宋好,但眼下看來希望真的不大啊。
——
陛下,京城周邊五十八個村,全部貸糧完畢,預計秋後淨收入十萬擔糧食。
戶部尚書手捧着厚厚一沓借糧資料跪在地上。
陛下揮揮手示意資料不用看了,你說說就行。
戶部尚書長話短說,簡要的說下本次借糧新政的成果。還不錯。京城周圍有困難的百姓們一個不落的都借到了糧食,沒有困難的自然不需要借糧。
“往年的這個時候都是富戶們往外借糧的時候,這回少說也替百姓們省了幾十萬擔糧食,這幾十萬擔剩下來的糧食可就實打實的在百姓們自個的兜裏了,不用給那些富戶了。”戶部尚書說着。
帝王很滿意。聽的不住點頭。
不說以後怎麽樣,光是這條新政,百姓們就得記着他,史書上就有他一筆。
将來史書上會寫:太平年間,陛下施行新政,惠及百姓無數。徹底解決了百姓們青黃不接日子裏的困難。讓百姓們一年四季都有的吃,餓不着。
帝王微笑着道:“愛卿啊,身爲一國之君,最怕的就是沒有好臣子,朕需要多點愛卿這樣的好臣子與朕一起守着大宋江山。”
戶部尚書站起來拱手道:“臣理當爲陛下萬死不辭。”
帝王笑笑,喝口茶,片刻後又道:“愛卿,朕問你個問題,你說實話。”
陛下請問。
“朕将李戎生下獄究竟是對是錯?若當初沒有将其下獄,敵人能過來嗎?”
戶部尚書再拱手:“李戎生雖然是個能臣,但其有很多做的不好的地方,下獄也是應該的。”頓了頓接着道:“仗着先帝寵幸,他做了很多不守規矩的事。臣以爲,有一說一,下獄李戎生是應該的。至于若他還在北軍,敵人能不能打的過來。臣以爲,敵人還是能打過來的,畢竟那是梁魏精銳聯軍,不是一個梁國或一個魏國。他們幾乎已經是傾全國之精銳而來了。”
可一動沒動的禁軍爲何能打?帝王問。
禁軍之所以能打,是陛下的功勞,陛下親自給禁軍打氣。陛下難道忘了在城牆上整個禁軍将士都熱血沸騰的嗎?這位尚書大人說到這,歎口氣:“打仗的事臣其實不懂,也是在瞎說,但臣想,如果真的因爲某個人就能讓一個軍隊從強大變成不強大,可能真有這樣的人,但李戎生大概不是。
帝王想了良久,搖搖頭,你還是在安慰朕,你沒說實話。
陛下,臣這麽說吧。您可以現在就把李戎生找來當場問問他,看他怎麽說。他定然不敢打包票他做大将軍敵軍不敢來犯。
帝王不置可否,心想,李戎生早就認慫,就算心裏想的是可以,他也不敢這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