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山小區,是帝都市政#府早些年集資建房所在地。
一般住在這裏的都是機關單位的工作人員,而且不乏機關單位的高層。
畢竟這小區建成已有近二十年,當年有資格分房的人,經過公門修行的這些年,隻要不隕落,那升遷幾乎是必然的。
隻不過或多或少而已。
夜晚九點半左右,一輛mini從小區正門駛入,在一個拐角處猛的一個急刹。
車内看不清模樣的那人透過車窗看向對面某棟樓,某家住戶,确定漆黑一片沒有開燈。
這才才長籲一口氣,然後就是挂擋,車輛繼續往前駛去、
也不知是錯覺還是其他,這車輪轉動都似乎輕快了些許。
可惜,車上這人沒有察覺她觀察的那戶人家确實漆黑一片,但側面的某個窗戶的邊緣隐約透着一絲光亮。
隻不過燈光很弱,加上窗簾拉上,是以外洩的燈管隻有一絲而已。
這是書房。
桌上擺着的台燈發出淡黃色的光芒,隻不過這燈光過于暗淡。
讓人懷疑用這台燈讀書,就算是火眼金睛也給你弄成睜眼瞎。
讀書看報是絕對不夠的,最多讓這書房不至于伸手不見五指。
借着這淡黃色的光芒,可以看到有一人端坐在書桌前。
十指交叉疊與腹前的這人向後依着椅子,臉色如常,呼吸勻稱。
似乎這位絲毫不覺得那硬木造就的椅子咯人,竟像是真的睡着了一般。
可閉着的右眼皮時不時的抽動一下,像是在表動不同意見。
在趙守時的老家有一句俗語:【左眼跳财,右眼跳災】。
如果這句話契合現在的場景,那這人很有可能是怒極狀态下的制怒。
···
不知過了多久,原本緊閉的書房門被輕輕推開一條小縫,門外的燈光正準備湧入書房内。
卻不得不戛然而止,因爲門隻開一條小縫便不在動作。
這門自然不是無風自動,而是有人刻意釋然,不想進來,也不敢進來的這個人用如蚊蠅一般的細聲試探道:“爸,您、、睡了嗎?”
這聲音,是周芸,也是之前在樓下偷偷往樓上打量的那人。
那屋裏被她稱之爲‘爸’的人,自然是周紅民,市#委#副#秘#書長。
副#廳級的幹部,雖然在政治中心的帝都算不得什麽大人物,可也算是中上階層了。
在某些小圈子裏,那也是做首位的存在。
許是聽到說話聲,許是感受到門外燈光刺目。
原本如老僧入定一般的周紅民蓦然睜眼,昏暗的環境看不清眼神,可他身上似乎散發出一種威勢。
這位周副秘書長語氣極其嚴厲,即便與之對話的是他平日裏最爲寵溺的女兒:“給我滾進來!”
周芸柔舌微吐,原本還以爲老爸睡下了,這讓自己可以逃過一劫,即便隻是暫時。
可誰想自己剛一進門,自家老媽就從卧室裏出來,說官威極大的某人一直在書房裏等着呢。
周媽并不知道自己好侄兒引發的一連串變故,是以對丈夫回家依舊拉着臭臉很不樂意。
卻也不好說什麽,畢竟三十年的夫妻,雖然不知道原因卻也知道丈夫的心情很不好。
隻能盡量囑咐女兒不要拔老虎須。
拔老虎須?這也太高看周芸了。
她不僅沒有拔老虎須的膽子,甚至都沒有招惹老虎的膽子,再甚至她都沒有見老虎的膽子。
隻是,這老虎終究不是真的老虎,而是老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更大可能是兩者都跑不了。
她能怎麽辦,她隻能進屋時盡量的輕聲,尤其是關門的時候,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給堵上。
掩耳盜鈴嘛,隻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可誰想老媽等着囑咐自己的寶貴女兒呢,一聽客廳有動靜,連忙出來囑咐。
這讓範可人打算蒙混過關的想法徹底落空,尤其是知道老爸在書房等自己,就知道肯定跟自家表哥有關系。
知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的周芸即便心中再膽怯,卻也隻能老實的上前打招呼。
希冀對方看在咱态度好的面子上大人不記小人過。
當然,這是下策,上策就是、、
小算盤打的噼啪響的周芸極其輕柔的推開書房的一條門縫,極其輕聲的問了一句話。
想的就是某人萬一睡了,就算沒有聽見,那自己也可以趁勢逃之夭夭。
但終究還是做了無用功,被罵的狗血淋頭的她隻能老實進屋,不敢坐下的她一副拘謹樣。
周紅民面對自家姑娘,也懶得說東說西的試探,直接開口問:“今天發生的事,跟你表哥有沒有關系。”
周芸心中一顫,知道老爸終究還是得到了消息。
其實心中早有猜測,畢竟之前因爲表哥的事情,就讓老爸極其被動,現在又起風波,他要是不知情才是奇怪的。
隻不過聽語氣似乎還不确定某些事。
周芸剛還想要不要替表哥打個掩護,斜眼瞥了老爸一眼,被其嚴峻的表情給吓的一顫。
略一思索,她說到:“爸,我表哥做事雖然沖動了些,但這是姓盧的欺人在先。我哥他也是、、”
周紅民根本不想聽理由,隻關心結果的他沉聲問道:“回答有還是沒有。”
這語氣,讓周芸覺得老爸不僅僅是普通生氣那麽簡單。
也讓她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不敢有任何隐瞞的她開口說道:“有。我表哥親口跟我說的。”
這簡單的一句話,讓周紅民頭幾欲炸裂,就像被那黃鍾大呂狠狠撞過一般。
身下的黃花梨椅的扶手被他緊緊攥住,幾乎能夠聽見關節摩擦發出的異響。
許久之後,許是情緒平定,周紅民睜開眼睛,語氣透着疲憊的問道:“這事對你有沒有影響?還有,那個趙守時是怎麽處理的?”
周芸也不傻,聽出來老爸似乎更關心趙守時的處理方式。
這讓她不由得想起某人對自己的惡劣态度,自然是新仇舊恨一同湧入心口。
也不知道再客氣的她拉過椅子就坐下,上前探着身子就開始數落趙守時的不是。
例如趙守時明明自己主動邀請江澈參加年會,可很快就又出爾反爾的不準他參加,甚至還惡劣的揚言:要是敢來,打斷你腿。
這已經不是人走茶涼那麽簡單,而是烏鴉哥附身把桌子掀了,還要再打你一巴掌。
最可惡的是,這個混蛋竟然還讓自己這個當表妹的把這些仇人都難以啓齒的話語傳達給表哥。
還有,這個混蛋竟然還說不準江澈跟紫禁城有一毛錢的瓜葛,尤其警告自己,說是自己要是幫江澈一點,就讓自己滾蛋。
周芸肯定不忿啊,可她還沒幫表哥說情呢,這個,某個混賬加三級的混蛋竟然當場就要收拾自己。
要知道,當時可還有帝都衛視的李嶺、範陽在場呢。
這面子往哪擱?
··
其實周芸已經并不恨趙守時,至少現在已經不恨了。
因爲她多少察覺趙守時的行爲多有深意。
而現在她當着周紅民的面編排趙守時的不是,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借助趙守時的霸道襯托自家表哥的凄慘。
這也算是一種曲線救國吧。
周芸的打算很好,但好像一點效果沒有。
周紅民的表情沒有一絲的波動,就像對周芸的話絲毫不感興趣一般。
這讓周芸直接無語,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往下說。
周紅民雖然沒有回應,但他一直傾聽着呢,等了一會見周芸沒再開口,就問道:“然後呢?”
周芸正吃氣呢,不帶好氣的回了一句:“你閨女都被人欺負死了,還有什麽然後。”
周紅民沒有直接回應,沉思片刻後,他開口道:“明天,你辭職吧。”
周芸愣了也傻了,腦子一片空白的她似乎失去了說話能力。
周紅民也不理會,有些恨其不争的說道:“難道你看不出來趙守時這是在維護你嗎?如果你真的看不出來,那我隻能認爲你不适合現在的工作。”
不等周芸開口,周紅民就繼續說道:“你跟你表哥都有同樣的問題,之前過得太順遂。
順風順水的情況下,還無所謂,就怕真的事到臨頭,沒有經曆過磨砺的你們很難維持本心,更無法以平常心去尋找破局之法。
就像你表哥,之前的紫禁城在帝都影視集團裏面,勉強算是中下遊,你表哥作爲總經理,在管理上無可指摘,卻也沒有什麽值得誇贊的地方。
算是無功無過吧。
可一個趙守時的到來,讓他自亂陣腳。
确實,趙守時的能力比他強,短短時間就把紫禁城帶到一個不同的領域。
這一點即便是我也得承認你哥遠不如這個趙守時。
未來趙守時的成就可能比你表哥高,乃至高很多,但至少目前的他不會成爲你哥的威脅。
起碼五年内沒有這個隐患。
因爲趙守時的短闆太過明顯:年輕、資曆淺、在集團上層沒有建立自己的人脈網。
可你哥終究還是看不開,放不下;明明一個絕佳的臂助,卻弄成了貌合神離的關系。甚至以後未嘗不會翻臉成仇。
你哥多年修煉卻終究隻有這樣的格局,未來成就可見一斑。”
經過這一會的緩沖,周芸的情緒已經有了些許的平靜,有些不服氣的說道:“可這也跟我哥那事沒關系啊,畢竟他才是受害者。”
“如果不是忌憚來自趙守時的威脅,那他至于走那些歪門邪道嗎?”
周芸無語,她知道江澈當初被陰有很大原因是他想要探聽中北電視的内幕訊息,這才被人将計就計的做局給套進去。
還有跟那個小演員的故事,未嘗不是因爲無法壓制趙守時,心中憋悶這才需要在其他渠道宣洩自己的不忿以及彰顯自己的權勢。
周紅民看了眼周芸,見其沒有說話的意思,便繼續說道:“原本我想着你表哥有這一劫也未嘗不是好事,畢竟不破不立。
但他完全沒有從這件事情中吸取教訓,出來第一件事竟然瞞着我坐下這等惡事。你表哥毀的不僅僅是他自己前途,還有你的!”
話音未落地,周紅民重重一敲桌子,道:“你以爲趙守時爲什麽讓你給你表哥打這個電話?
你以爲他是不好意思說這種惡話?還是故意折辱你?
不是,他這是對你的一種維護,乃至是保護。
隻有你當衆跟你表哥劃清界限,你才有一線生機。
你以爲他爲什麽要當着李嶺、範陽的面當衆訓斥你?
是看你不順眼?還是折辱我這個破副廳的面子?
不是,甚至恰恰相反,他這才是給我面子的做法。
因爲這種最惡劣的态度才是對你最好的保護,他也知道怎麽做才能給我留下挽回局勢的時間。
他也知道我必然會這麽做,因爲你周芸是我周紅民的親閨女。我對誰都可能見死不救,但唯獨不可能對你放手。”
話音落地,有些激動的周紅民長籲一口氣,感慨道:“我跟趙守時素未蒙面,也沒有任何交集,但通過這件事,我覺得他不錯。
你跟你表哥,輸給這樣的人,不怨。”
道理,其實周芸都懂,她就是小兒女心态作祟,被趙守時一罵就有些委屈,就想着找父母哭訴。
隻不過現在的父母不幫襯自己,她自然沒法。
副總位置泡湯不說,現在連工作都保不住的她撇着嘴哭唧唧的說道:“您都讓我辭職了,還說什麽救不救的。”
“你個小混蛋,真是氣死我了。”
周紅民重重一拍桌子:“那些居廟堂之上的人,眼裏本就沒有你這等小人物,集團内部多你一個也行,少你一個也無所謂。
這隻是權宜之計,是你認錯的虔誠态度,是對上面那些人的姿态!要是連這等姿态都不肯做,如何讓那些人不跟你計較。
更别說你爹我雖然隻是個副廳,但多少還是有一份薄面的,畢竟這事跟你牽扯不大。
不出意外的話,這事最終還是下方到趙守時決定。隻要他不同意,那你才算是過去這關。”
周芸想了想以自己對趙守時的了解,他應該不會答應自己的辭職。
畢竟想咱這麽漂亮、能幹、還聽話的好下屬可是打着燈籠都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