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曠天清無戰聲,四萬義軍同日死。
冥王山的戰鬥已經漸漸平複,黑甲軍取得絕對性的勝利。
王常林一路跟随障日山莊二統領熊勇,受傷之後的熊勇,或許是因爲膽怯和緊張,竟然沒有發現身後有人跟着,一路直奔冥王山的另外一座山峰。
冥王山并不隻是絕對意義上的一座山,其中數不勝數的是數以萬計的山巒,占地數千裏,層巒疊嶂,延綿不絕。
足足奔馳大半個時辰,熊勇發現沒有追兵,這才停下腳步,整個人端坐在地上,呼吸急促,靜靜地修養。
王常林貓在幾棵小樹背後,一直在耐心等待,僅僅是幾個呼吸的時間,熊勇再次一口鮮血噴出來。
趁你病,要你命!
機會轉瞬即逝!最簡單的道理浮現在王常林眼前,如果能幹掉二莊主熊勇,回去之後身份自然水漲船高,或許還真的能得到龍王的賞識,爲自己進入長生門更近一步。
“是誰!?”
王常林冥想時候有些沾沾自喜,不小心暴露出動靜。
此時,看到再也藏不住,王常林幹脆走了出來。
“二莊主!”
“你是誰?”
“二莊主,你受傷了?”
王常林漫不經心驢唇不對馬嘴的回應,可是他的腳步卻沒有停息,直奔熊勇而來。
“站住!”
熊勇有些心慌,将天谕流芳弓擋在身前,隻能如此才有安全感。
王常林發現了這個細節,雖然他十幾歲,但對于這個世界的認知,仿佛一夜之間靈智開啓。
東沙大劫對王常林影響太大,人生苦短,不經曆逆境,你永遠無法長大。
“二莊主,我是來幫你的。”王常林急切地說道。
即使暗下決心,但行動還是随着逐漸靠近而稍顯遲緩,心裏還在嘀咕,如果自己判斷錯誤,小命恐怕就要喪在這裏。
“你是來殺我的吧?”熊勇突然冷冷地注視着王常林。
王常林的腳步再次遲疑,自己的真實目的被看破,他糾結要不要先行離開,沒有絕對把握的事情,他真的不敢去做。
可是,這樣絕佳的機會,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如果放棄太過可惜!
富貴險中求,拍案定乾坤。但保世昌隆,不念同根生!
做人做事不對自己狠一點,成天拿着道德準則來限制自己,注定難有成就!
道德本身逐漸發展成爲一種束縛,一種綁架,如果不涉及自己的利益,幾乎每個人都是講道德的,由此可見,人的本性就是自私的!
話不投機半句多,何況王常林還是來殺人的!
“小友!你來無非就是圖财,我身上還有十枚虛丹,全送給你,你就當今天沒看見我,咱們兩不相欠,如何?”熊勇看到了王常林眼中的殺機。
“求饒?”
王常林一愣,能夠讓一名虛境高手說出這樣的話,可見他的傷勢要比想象中還要嚴重。
“好啊!你先給我!”王常林雙手一攤,停住腳步。
“好!”
熊勇看得出王常林還是個孩子,身高與行爲上雖與成人相差無異,但說話的聲音太過清澈,他用的智慧去欺騙一個孩子真是大材小用。
熊勇從懷中緩慢掏出一個銀白色的小瓶,不等王常林靠近就扔了過去。
王常林接到手中,打開瓶口輕輕嗅了一下,撲鼻的丹香氣撲面而來,确定這确實是丹藥。
峰子陽的話依然凝聚在腦海,丹藥分爲六等二十四元,爲什麽同樣是同等級的高手,在仙魔兩道門派中修煉的人要比在九州王朝世俗修煉的人戰鬥力強,歸根結底正是這些丹藥。
仙魔兩道弟子基本上都辟谷,不食人間煙火,他們家大業大,門下弟子肉身修煉純粹,同等級下戰鬥力要強悍好幾倍。
每粒最普通的虛丹都可以當做三天飯食,不需要排洩雜質,這種淬體的方式最爲簡便,除非财大氣粗,否則根本難以支撐。
“你還有什麽好東西?”王常林将丹藥放入懷中之後突然問道。
熊勇眼睛一眯,他沒想到一個孩子如此貪得無厭,十枚虛丹對于一名人境第六重大道境高手也都是一筆不菲的收獲,如果不是他受傷極重,王常林活不過此刻。
“我還有很多,不過現在沒帶,等我回到障日山莊再重謝于你如何?”熊勇緩緩地說道。
“不必了吧?我看你手中的長弓就不錯,要不然你也送給我吧?”王常林詭異的一笑。
意圖已然很明顯,熊勇現在根本沒有動手的勇氣,正中王常林下懷,趁他病要他命!
“你要我的天谕流芳弓?”熊勇難以置信的看着王常林。
“沒錯,這應該是你最好的寶貝了吧?用它來換你一條命?很劃算吧?”王常林邪惡地笑了笑。
“剛才你答應我拿着十枚丹藥離開,人生在世,無非才誠信二字,你不會要失信于人吧?”
“誠信?你是怎麽在這亂世中活下來的?你把自己也當個孩子了?孩子說的話也能相信?”王常林不屑地向前走了兩步。
當年徐壽輝滿浸汗和眼淚對陳友諒說:“我把皇位讓給你,我做平章,你看這樣行嗎?”
陳友諒回頭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徐壽輝,說出了他一生中聽到的最後一句話,“你是怎麽在這個亂世上生存下來的?”
衛士上前,從預先準備好的鐵錘打碎了徐壽輝的腦袋。
這就是亂世的生存法則,徐壽輝,不懂,熊勇也不太懂。
現在雙方都有顧忌,稍有不慎必定身死道消,内心極爲掙紮。
王常林随手從地上撿起一塊大石頭直接向着熊勇砸去,熊勇強忍起身,用天谕流芳弓擋在身前。
砰!
石頭狠狠地砸在天谕流芳弓之上,熊勇消耗巨大,竟然連一件絕元虛器其中蘊含的力量都無法開啓,眼睜睜看着石頭砸過來,然後連同自己砸到。
熊勇摔到的同時,王常林順勢撲了上去,手中早已握着一塊尖銳的長石。
砰!砰!砰!
王常林壓在熊勇身上不停的敲打,一名堂堂的虛境高手,身受重傷之後又長途奔逃,終于消耗過度之下,被一個孩子砸死。
直到臨死之前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死,會是這個樣子。
熊勇的眼睛睜的很大,整個心髒早已血肉模糊,他曾經想過自己将來“了卻君王天下事,嬴得生前身後名”的悲壯之死,卻沒想到最終落得一個抛屍荒野。
“就這麽死了?”
王常林喘着粗氣,連心髒都被洞穿,他剛才神經緊繃,不知道砸了多少下,内心似乎有一種神奇的力量,每砸下去一次的瞬間,都能感覺血脈噴張,興奮異常。
可是,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的力量已經達到哪一步。
“我殺人了?”
王常林看到熊勇失去呼吸,這才癱坐在地上,身上的虛汗也蹭蹭蹭的冒出來。
殺人的時候沒有感覺,但殺完人之後,内心的恐懼感似乎變得愈加濃烈。
這是王常林第一次殺人,雖然他曾經親眼看到峰子陽與王小高死在自己眼前,但這種殺人的恐懼感油然而生,曾幾何時,他也到了殺人的地步。
殺人很容易,難的是殺人之後内心所要承受的壓力與将來所要面對的困境。
每個人都可以殺人,但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爲一名殺手或者刺客。
一名殺手需要極高的心理素質,亦或者是變态,哪一個連環殺人者不是心理素質極高的人?
曆史上赫赫有名的刺客,哪一個不是特立獨行的奇葩?天下英雄誰敵手?
諸如當年的專諸,他就是個重諾輕死的亡命徒,還有要離斷臂刺慶忌,在戰國時期是驚天動地的事。
豫讓,爲達目的不惜殘身毀容,隐姓埋名,兩次刺殺都不成功。襄子感其誠,解衣令其刺,然後伏劍自殺。
殺人從來都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方式,但殺人卻是達到目的最有效的手段,同時也是最快的捷徑。
王常林喘息大半刻鍾,這才緩和過來,直接開始搜索熊勇身上還有什麽寶貝。
果不然,他身上還有三個銀白色的瓶子,其中兩瓶同樣是丹藥,另外一瓶是漆黑的藥水,王常林搞不懂什麽東西,但一并全收。
除了這些東西之外,就隻剩下這座天谕流芳弓了。
“你說我這跟賊有什麽區别?”王常林自嘲般笑了笑。
此時,天邊翻着魚肚白,太陽似乎被冥王山的山巒擋住,天都快亮了。
馬瘦毛長蹄子肥,兒子偷爹不算賊。瞎大爺娶個瞎大奶奶,老倆口過了多半輩誰也沒看見誰。
人都殺了,何況這點東西呢?
王常林意猶未盡,轉身就走,在熊勇身上一點其他值錢的東西都沒了,甚至沒搜到一兩銀子。
“我要不要把他埋了呢?”王常林停住腳步回身猶豫着。
“浩蕩離愁白日斜,吟鞭東指即天涯,埋骨何須桑梓地 ,人生無處不青山。”
王常林喃喃自語,最終搖了搖頭,大步流星般帶着天谕流芳弓離去。
文韬武略的障日山莊二莊主,最終竟然落得個棄屍荒野,他的出生很卑微,在遇到那位神秘老人之前,他有滿腹才華,卻苦于無發揮的餘地,和很多公子貴族雖是好友,但從小他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如别人,時刻安分守己。
然而,命運的軌道卻不容他做個平庸之輩,當他拿到天谕流芳箭的那一刻,他就注定要死的無名無份無墳無碑。